抬头看看外面，黑云遮挡了玄月，阴风卷着落叶。手指轻轻的敲了敲被小秦朗抱在怀中的肉酱罐子，“要不要阿爹带你去吃好吃的？”
秦朗睁大了眼睛，讨好般冲我点了点头。
凌晨，两点四十七分，我再一次来到春晖小区402。打开门，一个穿着红衣红鞋的老太婆坐在客厅里，手里拿着一把刀。听见门响，她转过头，那张抹着鲜红色口红的嘴一张一合地说：“秦医生，您来了？我送给您的酱好吃吗？”
“既已为鬼，又何必还像当人时那么执着。”
“执着？”蔡淑芬摇摇头：“不！我只是在等我的儿子，他快回来了！”
“他不会回来了，他已经过了奈何桥，在排队喝孟婆汤了。”
“你说谎！你在骗我，我的涛儿不可能丢下我。”
“你错了，正是因为他爱你，所以才没有办法面对你。蔡淑芬，你还记得，陈涛他是怎么死的吗？”
“涛儿？涛儿他没死，他还好好的活着呢。”蔡淑芬慢慢的摇着头，“他就要下班了，他喜欢吃我做的杂酱面，他说妈妈做的面是这个世界上最好吃的面。”
“有人在下水道发现了林君的尸骨，陈涛为了帮你遮掩，于是连夜到警察局自首。一个小偷，趁着夜色，偷走了警察局附近的硬井盖，陈涛失足掉了下去，被一具胸骨刺破了心脏。蔡淑芬，你还记得吗？林君的胸骨，也被你扔在那个硬井盖的下面。”
“你！说谎！”蔡淑芬说着，用手狠狠的掐住了我的脖子。
我微微一笑，轻勾着嘴角：“蔡淑芬，那个男人，只不过是一个临时路过，向林君打听路线的过路人而已。你，被嫉妒蒙蔽了眼睛，于是就看不见了真相。还有，林君肚子里头装着的是你的孙子。”
“不——你说谎！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蔡淑芬身上的血气越发的浓烈，周身笼罩着一层黑红相交的雾气。她的瞳孔因为愤怒而缩小成一个点，干枯的手指紧紧的卡在我的脖子上。
我闭了眼，对着蔡淑芬身后那个虎视眈眈的小秦朗说：“朗儿，吃饭了！”
小秦朗轻轻一跃，攀附到了蔡淑芬的脖子上，然后张开嘴，露出两颗白白的小獠牙，冲着蔡淑芬的头就咬了下去。
脖子，瞬间恢复了自由。睁开眼，小秦朗抱着圆滚滚的肚子，心满意足的坐在桌子上。
“朗儿，好吃吗？”
伸手，捏捏他的鼻子。秦朗点头，亲昵的蹭蹭我的手背，抱着圆滚滚的肚子准备爬起来。可惜，肚子太重，一下子又跌回到原处。他委屈的瞅瞅我，伸出两只莲藕般胖乎乎的小胳膊，奶声奶气的说：“阿爹，抱！”
我的小秦朗，终于可以开口说话了。
回到诊所，已经是凌晨的三点多钟，人们大多都已经进入了深度睡眠。但是，有个人却睡不着，他穿着一件灰黄格子的睡衣，捏着一根点燃的香烟，在我的诊所门口走来走去。
我走过去，笑着打招呼：“徐老师，这么早起来锻炼？”
他转过身，用一双极度疲乏的眼睛看着我，“秦医生啊？您这是刚刚出诊回来吗？”
“是的！”我点点头，打开诊所的门：“睡不着的话，徐老师可以进来坐坐。”
“那，就打扰秦医生了。”徐志狠狠吸了口烟，掐灭，裹着睡衣走进了我的诊所。
“听说，秦医生的这家诊所只在午夜开门？”
我点点头，倒了杯牛奶给徐志。
“谢谢！”徐志抿了口奶，看着我苦笑：“他们都说睡前喝牛奶有助于睡眠，可我一头奶牛都喝下去了，照样还是失眠。”
“药不对症，自然无效！徐老师有没有兴趣试试我的法子？”
“秦医生，莫非知道我这病根儿在哪里?”徐志看着我，眼中满是戏谑的眼神，看得出，他对于我这样一个只在午夜出诊的医生并不信任。
我站起身，围着徐志转了一圈。
“通常，导致一个人失眠的因素无外乎六种：环境因素，例如环境噪杂、卧具不舒适、或者突然改变睡眠的环境，噪声、强光的刺激，气温的过冷或者过热，以及蚊虫的侵扰都会影响睡眠而出现失眠；行为因素，例如不良的生活习惯，像睡前饮茶、饮咖啡、吸烟或者经常日夜倒班工作；疾病因素，例如神经衰弱、精神分裂、冠心病、糖尿病等常见疾病；精神因素与年龄、药物和嗜酒等因素等六种。”
徐志呵呵一笑，上眼皮微微掀起：“那么，秦医生认为我是这六种因素中的那一种导致的失眠呢？”
“都不是，如果勉强要算的话，大致可以算到精神因素中。精神因素是临床上引起失眠的主要原因。生活和工作中的各种不愉快事件导致焦虑、忧愁、过度兴奋、愤怒、持续的精神创伤导致的悲伤、恐惧等，都可能引起失眠或者加重失眠。此类失眠者，多数都是因为工作压力大，过于疲惫和思虑过多而阻碍良好的睡眠，但徐老师失眠却是因为声音。”
徐志原本是抱着看笑话的表情在听我分析，当我说到最好两个字时，他却突然的坐直了身子，眼睛直直的看着我，嘴唇微张。
我凑近他，低头，在他耳朵边轻声道：“徐老师之所以失眠，是因为听见自家的墙壁在哭泣。那是一个女孩儿的哭声，似有似无，断断续续，却异常的悲伤。”
徐志睁大了眼睛，用见鬼一样的眼神看着我。
“徐老师，如果需要我的帮助，请在明天午夜诊所开门时再来。”我指指外面渐亮的天空：“我要打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