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回到驿市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幽冥府的小鬼没有再出现过,其他的追兵也没有出现,暂时的,我们仿佛是安全了。
爬山路的时候,韩将军开始还能勉强走动,到后面就要我半扶半抱了。他出了很多汗,没有停过。每出一分汗,就仿佛虚弱了一分,我听着他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心里掠过一丝伤感。
我不知道他到底使得是什么功夫,但我看的出来,韩将军,怕是不行了。
到了驿市的天子客栈,我们看着那些北国良马,都露出了苦笑。
马的确都是好马,不过现在还能骑的就没几个了。
一行人里,关镇水被病神打了一拳,身负重伤;鲁班书中了老糊涂三枚暗器,伤势一刻比一刻恶化;韩将军用了不知名的全力一击之后已经是强弩之末;赵榛最强,据说挨了京城第一高手七苦掌门罗刹的一拳之外,还挨了生恶与病神的两拳。不过看他精神焕发的样子,我是不太相信的。当然他也不好过,他告诉我,“全身上下一点力气也使不出!”
而岳莹和岳震,一个是文弱少女,一个是垂髫幼子,自然也不必说了。剩下的就我和时迁完好无损,武松也还算好,身上只是些轻微的皮外伤。
要想以这样的实力离开京城,恐怕用不了半天,我们肯定会被人追上。
我们正沉吟下一步如何走时,赵榛突然道,“回京城!”
韩将军轻轻一击掌,“好主意!久闻信王智勇,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胆色过人!”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这个道理我自然知道。对方看着我们出了京城,过了枫林渡口,一定以为我们逃之夭夭了,所以接下来即便是部下天罗地网,也只会向京城外围和其他各省而去,绝对不会想到我们还敢重回虎穴。
不过听韩将军称呼赵榛,没想到他居然是个王爷。这让我很惊讶,我看着他苍白的脸,恍然大悟:他姓赵,这可是国姓啊!只是我自己一直疏忽了。
不过一个当朝皇子却来帮助一群“谋逆者”,赵榛的行事作风着实让我看不懂。
去京城我们坐的是马车,为了不引人注目,拉车的是两匹劣马。
天子客栈的老板实在是经商的好材料,窝在驿市这样的小地方,绝壁屈才了!
他用四匹瘦骨嶙峋的劣马换走了我们十几匹北疆一等一的好马之余,居然还让我们付了二十两银子的房店钱,真是让人不得不服。
……
京城果然防卫松懈了一些,加上各地的勤王军正乱哄哄的出城,我们很轻松的就入了城门。
马车转过几条巷子,行了大约半个时辰,停在一处庄园前。
这个庄园是赵榛偷偷置办的产业,据他说原本是想在里面开个书院的。庄园位置很偏僻,不过占地面积很大。里面只有一对哑巴夫妇照料,显得很安静,正是适合我们调养的好地方。
我暗想,“有钱人就是好啊,随随便便就能弄个狡兔三窟。”
我们在赵榛的庄园里调养了几天,这期间鲁班书安详地死去了。他中了老糊涂三枚暗器还能支持这么久,已经算的上了不起了。
老糊涂的暗器号称过一不过二,意思是过的了第一天,过不了第二天,而鲁班书则是在第二天夜里死的。
他差点就可以撑到第三天,让老糊涂丢脸了。
鲁班书临死前依然没有跟韩将军说一句话。他只是叫过时迁,给了他一本书,书名居然就是他的外号,《鬼斧夺天工》。
鲁班书那时已经非常虚弱,他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紧紧地握着时迁的手,把书塞给他,然后就大口地咳嗽。
时迁点点头,“你放心,我必定把鲁氏机关学发扬光大!”
鲁班书欣慰地叹了口气,他看了眼同样虚弱的韩将军,目光移向遥远的天际,他嘴里喃喃的嘟哝着,声音却是越来越轻了。
我也只是模糊的听到了五个字,“该死的岳飞!”
三天后的早上,一天比一天虚弱的韩将军突然精神了起来,他挣扎着说想去看岳元帅。
因为我告诉他,今天是岳元帅行刑的日子。
韩将军挣扎着要起来,不过勉强了几次都没成功,只好重新躺下。
时迁说,“我去吧,回来把情况告诉你们。”
岳莹从房里冲出来,哽咽着说道:“我也去!”
韩将军挥挥手,“还是让时迁去吧。你去了会控制不住情绪的。”
岳莹真的是个很听话的女孩儿,她没有再坚持,她怔怔的看着时迁出门,牵着弟弟的手,一双秀目失神的盯着门口,盯了两个多时辰。
我倒了杯水给韩将军,看到他望着岳莹,长长地叹了口气。
……
下午的时候,时迁回来了。我们看到他的脸色苍白如纸。
时迁冲进房间,咕咚咕咚灌了一大壶水,然后开始轻轻地描述岳元帅死时的情景。尽管他已经尽量用最委婉的语气来陈述,但是岳莹还是没有忍住,晕倒了。
岳元帅一早就被从天牢解出,由生恶和病神押往刑场,受凌迟之刑。
景王赵杞是监斩官,七苦罗刹陪同。行刑台下面,成千上万的京城百姓在围观。
“凌迟”俗称“千刀万剐”,又叫“脔割”。是大宋死刑中最残酷的刑罚。
“凌迟”主要是针对犯了谋反、犯上作乱、“口语狂悖”等“大逆”、“乱逆伦理”罪的人设置的。“凌迟”的执行方式是将犯人一刀一刀地碎割,使其极尽痛苦而死,让那些声称“脑袋掉了不过碗大个疤”的好汉,想速求一死的愿望落空,起到了一定的震慑作用。
凌迟也最考验刽子手技术的一项刑罚。“凌迟”处死时,刽子手先在犯人前大肌上割一块肉抛上天,这叫“祭天肉”;第二刀叫“遮眼罩”,刽子手把犯人头上的肉皮割开,耷拉下来遮住眼睛,避免犯人与刽子手四目相对,防止犯人在极其痛苦时放射出异常阴冷、恐惧的目光而使刽子手心慌意乱,影响行刑。
凌迟一共要割三千三百多刀,刀刀都要削下一片肉来,而且还不能让犯人死去,直到最后一刀时才让人咽气,这样才算行刑成功,而这最后一刀,又叫“开恩”。
不过岳元帅并没有等到“开恩”的那一刀。
他刚刚被割了两刀,行刑台下围观的那些被金人大军吓到恐惧且愤怒的京城百姓就一拥而上,把这个皇帝钦点的“卖国贼”撕拽得粉碎。
时迁在现场都没有找到一丁点尸骨,这导致我们根本无法给岳元帅立一个坟墓。这个为大宋征战天下三十年,身负数十处战伤的老人,在这个时间连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