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每天练完功夫之后,我都会想,这是不是上天垂怜,对我的补偿?我以前听很多人说过,上天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他在对你关上一扇窗的同时,会为你打开一道门。某个地方,你失去了一些,那么在其他地方,你会得到一些。
可是,我毕竟等不到成为一流高手的那天了,在腊月来临的时候,我踏上了入京的旅途。因为我还没有学会完全的冷静,因为思念是一种病,相思是一种难以忍受的折磨。
雪花在身边悄悄的落下,京城的青石路上满地鸿爪,泥泞难行。
不过我的心情却很愉快也很激动,早几日我就打听到了,太尉府的公子迎娶了一个小妾,甚是宠爱,还在太尉府的东院盖了一幢楚心楼让她居住。因为这个小妾喜爱安静,所以那里的侍卫并不多,以我现在的身手,或许,我可以带她逃出太尉府。
洁白的大地,银装素裹,纷纷的雪花飘落,在寒风中演绎着一场注定落于尘埃的悲剧故事。几棵干枯的树仿佛是这故事的苍老听众,忠实的同它一起在冬夜热闹、沉寂。
我就在这样的雪夜顺利地悄悄踏上了她的居所。楚心儿正在梳妆台前想着什么,秀丽的眉毛皱着。
我出现在她身后,拍拍她的肩。她显然吃了一惊,身躯一震,转过身来。“啊?”她轻轻的低呼一声,死死的盯着我,突然纵身入怀,哽咽着:“林郎,你……你来了……”
我抱着她香软的躯体,心神激荡,伏首亲吻住她,她也热烈相应。
我们用这种最简单直接的方式倾述着彼此间的思念和爱恋。
良久,唇分,我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她瘦了许多,眸子深处有着浓浓的忧郁。
“我来接你了。”我说。
她原本柔软的身子突然僵硬,她轻轻地挣脱我的怀抱,“不。”
我奇怪而又着急的问:“为什么!”
她看着我,欲言又止,过了一会,她慢慢平静下来,“林郎,你来看我,我很开心,但我,不会跟你走。”
我大急,连声问:“为什么?为什么?”
“林郎,我……”
我愤怒地打断了她,“你是贪恋富贵吧?是啊,你可以嫁入太尉府了,身居豪门,锦衣荣华,自然比跟我这穷当兵的要好很多。”
我的话语仿佛一个铁锤狠狠的击中了她,她踉跄着后退了几步,脸色苍白,“林郎,你,你这样看我?”
我看着她呆然若泣的样子,心有不忍,但仍然强项的道,“我原本以为不是!但现在,是!”
楚心儿脸上的凄婉哀伤是我这一生都难以忘记的,她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看了我良久,才低低的道,“林郎,祝你早觅良缘,还是忘了……忘了我这个水性杨花的女子吧。”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以至她不得不斜依着墙来支撑身子。
我心软了,我扶住她的肩,“跟我走吧!”
楚心儿仰头看我,泪水点点落下。
这时楼下突然传来一阵清亮的声音,“心儿!有贵客远来,怎么也不通知夫君一声啊?”
……
小楼的门被打开,门外多了许多弓箭和刀枪,数十名太尉府官兵把我们团团围住。
高太尉的公子哥,高衙内,带着一群府兵出现在我的眼前。
高衙内身后跟着或高或矮,或胖或瘦的七八人,斜风也在其间,此外还有个风致嫣然的女子和一个脸色蜡黄的中年男子,那女子身穿绿衣,眉目如画,而男子则脸色沉郁,眉宇间藏满落寞和孤傲,看他们在高衙内身边的位置,似乎地位更在斜风之上,想必就是六皇子景王赵杞手下的顶尖好手细雨和不须归了。
“擅闯太尉府,这可是死罪啊!不过林将军既然是我楚心儿姑娘的好友,自然与众不同。”
高衙内应该听过斜风汇报,知道我是谁。
他的语调中有些戏谑,显然,他已经把我当成了瓮中之鳖。不过我也确实是瓮中之鳖,且不论这里数十把刀枪弓箭,且不论武功更强的细雨和布须归,单单一个斜风就足以让我头疼了。
这两个月练习盘古风雷枪法,虽然武功大增,但要说能胜过斜风,无疑是天方夜谭了。
我估量着局势,知道今天还是绝望之局,但我也毫无惧色,我转身看着楚心儿道,“这两个月,我想明白了一件事,其实我并不是什么安邦定国的大才,在我心里,所有的雄心壮志,其实远不及你一人!楚心儿,今日无论是生是死,就让我们夫妻一起面对吧。”
高衙内脸色一沉,数名侍卫齐齐喝道,“小贼,岂敢无礼!”说罢,几道人影飞驰而至,高衙内在后面提醒道,“小心些!别伤了心儿!”
我举起长矛,横扫千军。一股劲风扫出,把敌人扫退丈许,那三人步履踉跄,后背重重的撞在墙上,脸色涨的通红。
斜风的脸上掠过一丝异色,他踏上一步,左肩一动,便要出手。
我把楚心儿拉到身后,对着眼前如云的高手,长矛圈转,喝道,“一起来吧!”
楚心儿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一句话,她只是看着我,表情极为复杂。
然后,她慢慢的转头看向高衙内,“高公子,此人是我旧日朋友,今日之事,妾身向高公子求个情,放他一条生路。楚心儿在此立誓,此后终身不见此人!”
“咣当!”,丈八蛇矛落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金属声。
我回头,难以置信的看着楚心儿,高衙内也看着她。楚心儿没有看我,依旧盯着高衙内,片刻之后,再一次坚决的点点头。
时间又过了片刻,又仿佛过了一世。
思考良久的高衙内开口了,“好!我便答应你。放他走!”
随着太尉公子的一声令下,侍卫们纷纷后退,让开了一条通道。
我全身无力,但仍然不放弃最后的挣扎,我拉住她手,一时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她的眼里满是爱怜,最终还是决绝的挣脱了我的手,“以后,我不会再见你了!”
她避开我的眼睛,“你给不了我富贵,给不了我安宁,如果……若是为我好,就请你,请你……不要再来了!”
……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出王府的,我只知道我有知觉的时候,天空正在下雨,雨滴从黑暗的天际落下,打在我冰冷的脸盘上,让它更加冰冷。
那夜,我走出太尉府之后,高衙内真的没有派人追杀我,后来也没有。毕竟在他看来,我这个情场败将,如同蚂蚁一般的小人物,根本不值得他在意。
我突然想,或许,其实,自始至终也根本没有任何人在意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