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途中经历了些风险,我们总算绕过幽州城,钻进了幽背山。
我们在蛇蝎横行的山道上行走,一点也不敢马虎。幽背山横跨幽州城北面,峰峦叠障,密林重重,是评书里说的那种容易出没妖怪猛兽的地方。
“林大哥,前面就是野猪林。”小伍指着一片密林道,“这是进幽州的必经之路!”
小伍是自愿来的,他的想法和我差不多,立功多赚点钱回去孝敬老娘。本来以他的条件是选不上的,这次来的三十人都是千里挑一的军中悍将,每个都是赫赫有名的勇士。我因为有击杀金兵副元帅阿特穆以及叛军将领叶明珍的名气才当选为首领。而小伍虽然聪明伶俐,但毕竟是新兵,战斗力差的很远,之所以选他,除了他的苦苦哀求外,还有一点:他是本地人,熟悉山路。
“大家抓紧时间准备吧。”我回头说,“明天一早,完颜谷就该到了。”
我们把军中带来的埋地雷还有其他的机关道具都埋上,把野猪林变成了一块危机四伏之地。
我们是当兵的,不是江湖英雄,能够少流血当然尽量少流血。兵不厌诈,如果凡事都依着江湖规矩光明正大的来,那么两军对敌也不用排兵布阵了,诸葛孔明也不会流芳千古了,大家所有人排好队,从上到下挨个的单挑好了。
为了防止对方距离很远就看到烟火而生疑,夜里我们没有生火,布置完陷阱便早早的睡下了。没多久,几个大汉就呼呼的打起鼾来。
我侧卧着,透过繁密的枝叶看向南方,离这里万里之外的地方,她在那个开满鲜花四季如春的江南,过的开心吗?她会想我吗?会想我这个除了一把长枪却别无他物的戍卒吗?
我想起那天晚上的风情万种,想起她雪白的肌肤上淡淡的红晕,还有那如丝的媚眼和低低的呢喃,心里突然升起一股豪情:大丈夫保家卫国,虽死何惧?明日,必将生擒完颜谷于阵前!
山里的夜风很大,吹过树梢,凉飕飕的。我蜷曲着身子,缩在帐篷里,脑海里想起一句木兰辞,“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我感觉到小伍那头翻来覆去的也没有睡好,我知道这是他的第一次战斗,他很紧张。
我第一次参加战斗前也是这样,紧张兴奋的要命,幸亏一个同乡的老兵安慰我,他说人死了就不用受罪了,刀子捅进去就痛一下,活着却要痛一辈子。他语重心长的开导到后面已经完全风马牛不相及了,说的全是家里的烦心事。
不过说也奇怪,听着这些如今想来全是废话的开导我居然就睡着了,而且还做了个好梦,梦见自己甩开膀子死命的啃猪蹄吃大肉喝老酒。
那个老兵第二天战死了,身上中了七箭。我很为他伤心,因为他痛了七下!
我轻轻地转过身去,坐起来,拍拍小伍。
他“啊”的一声惊叫,一骨碌的爬起来,左手就去抽战刀。
我连忙止住他,他看清是我之后,松了口气,“林大哥!”
我听到其他同伴们的呼吸都不同了,到底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兵,一点风吹草动就都警觉了。
令我满意的是,面对突变,他们没有立刻跳起来,而是十分镇定地静观变化,这是很不容易的,只有我们这些血海腥风里爬出来的人才能做到这份淡定。
“害怕吗?”我问小伍。
“不,不怕。”小伍显得有些慌乱地说,跟着又微微一顿,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嗯,有一点点!”
“没事,第一次上前线打仗都这样,慢慢的就习惯了。明天交锋打起来你就躲在我身后,拿弓箭射他们!”
“谢谢您,林大哥。”
“哈哈,你小子到时别吓的尿裤子,那就丢我们大宋军队的脸了。”我左侧的一个兄弟突然笑道。他叫铁头,是天鹰营的百夫长,长的五大三粗,力大无穷。
“还没娶媳妇吧?等打完仗了,哥哥给你说门亲事。”一个叫四郎的兄弟大声道。
“哈哈,小兄弟,毛长齐没?”众人都七嘴八舌的插话,把小伍闹的大红脸,不过他的呼吸却渐渐平复了下去。
大家热火朝天的聊了起来,说的都是家乡的姑娘长的怎么俊俏,对自己怎么好之类的话,大半是自吹自擂,却没有一个人提到明天的战事。
这也是老兵的习惯了,所谓今朝有酒今朝醉,能过得一天便是一天,明日不管是生是死,总归是明日的事了!
有人轻轻的哼起歌来,是韩将军写的大宋军歌。声音低沉苍凉,深夜听来,很有些悲壮。我们听的入神,杂声渐止。
“先取山西十二州,别分子将打衙头。回看秦塞低如马,渐见黄河直北流。天威卷地过黄河,万里羌人尽汉歌。莫堰横山水倒流,从教西去作恩波。马尾胡琴随汉车,曲声犹自怨单于。弯弓莫射云中雁,归雁如今不记书。
四郎当先跟着唱起来,众人也一起合音,三十条大汉的嗓子在呼啸的山风里显得慷慨激昂。
我一边唱,一边看着这群壮士。明天之后,不知道这里有多少人还能唱歌?
……
马蹄声踏碎了静霭的清晨,完颜谷的马队出现了。
我们伏在野猪林的深处,张弓拉箭,牢牢的瞄准了队伍当中的完颜谷。
别怀疑我们会认错,大将的气息和小兵是完全不一样的。大将就是大将,即便是身穿的衣服很破旧,他的举手投足间也依然流露出一股杀气腾腾的气派。
完颜谷的枪横在马上,戴着枪套,看起来并没有察觉即将到来的危机。他长的很高大,国字脸上满是络塞胡子,目光如电,眉宇间霸气十足。
他的卫队一共80余骑,里面着实有不少好手,幸好他们的警觉性不是很高,或许因为他们觉得自己的行踪很隐蔽。
距离一点一点的拉近,看着他们进了我们的埋伏圈,我正要挥手下令攻击,一箭已经从旁边射了出去。
小伍的脸色发白,他还是太紧张了。
“射!”我连忙一声令下,29支羽箭一起飞了出去,目标都是完颜谷。但小伍射偏的那一箭已让他有了防备。
不愧是完颜谷,只见他一声长啸,冲天而起,长刀横挥,舞成一团灰影,把呼啸的箭支悉数击落。
不过事起突然,他终究还是没有完全避过,仍然有三支箭射中了他。铁头那支给他的创伤尤重,几乎把他的左腿击穿。
他落地之后,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我知道,我们事先涂在箭头上的麻药生效了,用麻药是四郎的主意。我们都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在营里夸下海口说要生擒他当然就要生擒,所以就用麻药,刚才射中他的地方也都不是他的要害部位。
金兵的队伍里顿时一阵慌乱,但马上就重整阵形,向我们冲来。不愧是北国精兵,大变难夺其势。
还有一个原因可能是,从羽箭的数量上他们已经判断出,我们的人数并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