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宗没想到火竟然烧到了自己身上,但在此地自己又不便出言,只得望向汪直。
汪直见火力成功分散,也不好做的太过明显,阴笑道:“兵部之中竟有如此当堂咆哮之徒,马侍郎,难道兵部没了尚书主持,就混乱到如此地步了吗?那杂家可要将此事,认真回禀万岁。”
马文升苦笑道:“公公见谅,刘郎中性情急躁,方才只是口不择言,郑和卷宗之事,还望公公如实回禀陛下。”
汪直笑道:“杂家自当如实回禀万岁,若是万岁怪罪下来,,遗失朝廷重要文档,罪名可不小。”
说罢汪直与李玄宗离开了兵部,李玄宗忍不住道:“贫道这次可真是无妄之灾,看来兵部中人对开海之事,颇有微词。”
汪直笑道:“真人过虑了,不必在意这帮文官,他们也就只能嘴上说说而已,开海之事既然是陛下同意了,他们是阻拦不住的。”‘
李玄宗道:“希望如此。”
再看兵部那边,待汪直离开后,马文升对刘大夏道:“时雍,你怎可如此不智,当场顶撞那汪直,他如今正得万岁宠信,尚书大人就是被其党羽构陷,难道你也想步项公后尘。”
刘大夏梗着脖子道:“阉竖蛊惑天子,我辈自当向陛下揭露此等小人的真面目,肃清朝堂,如何能因为害怕小人陷害,就退缩旁观。”
马文升看着刘大夏一副正气俨然的样子,一时也不好说什么,只得道:“事有权变,为了保持大明朝堂的正气,时雍更不可轻易触怒汪直,需等待时机,一举扳倒他,才是正途。”
刘大夏又道:“天子宠信道门已不是一日,我看陛下搜求郑和海图之事,必与方才那名道人有关。”
马文升见刘大夏刚惹了汪直,又打算招惹道门,已是无言以对,只是希望这位同僚不要最后落得太过凄惨的下场。
次日刘大夏回到家中,有家人将一封书信交与他,说是上午有人送到家中,要求刘大夏当日务必查看。
刘大夏拆开一看,脸上阴晴不定,与浑家交代了几句,就匆匆出门而去。
京城西南处,正是京城小吏聚居之处。大明官员俸禄微薄,尤其以京官最穷,那些根本算不上官的吏员们更是家计艰难,此处的房屋都是拥挤窄小。
刘大夏见信后赶到此地一处宅院前,敲门后,一名身着吏服,眉目精明的男子半开院门,将刘大夏让了进去。
入得屋内,刘大夏急问道:“周广甫,你如此急迫约我前来,所为何事?”
那名男子道:“在下听说昨日宫中又有旨意下达,催促郑和海图文卷之事,而且是西厂提督汪直亲自督促此事。大人让在下藏匿文卷之事,非同小可,一旦被厂卫查知,在下可就性命难保了。”
刘大夏道:“此事你大可放心,郑和旧卷在兵部库中存放了数十年,向来无人查阅,上报遗失,你最多不过是被撤职,绝无性命之忧。”
周广甫却不如此想,他曾见过西厂在京城中的威风,一有嫌疑,厂卫就可锁拿问罪,诏狱之中不知枉死了多少人。何况郑和海图文卷“遗失”,正是西厂提督汪直亲自追查之事。
“郑和旧卷是在下亲自交于大人的,此事再无第三人知晓,为了在下身家性命,望大人切不可让旁人得知。”周广甫恳切道。
“此事只有你我二人知晓,万无一失,若是你因此被撤职,我必保你后生无忧。”刘大夏正色道。
刘大夏离去后,周广甫思来想去,自己不过是往日在部中,受了这位刘郎中几分看顾,当日藏匿卷宗时又是因为郑和旧卷数十年无人查验过,自己想来即使报个遗失,也无多大罪过,可没想到天子竟会派西厂提督追查,此事非同小可,一旦暴露,自己可经不住诏狱的手段,还是主动投首为好。
刘大夏此刻还不知道,同伙已经决定出卖自己,心中还在构思上书弹劾汪直的奏章:几位尚书都因弹劾西厂之事,被汪直党羽构陷,避居在家,此刻正是我辈一振朝堂风气,还大明一个朗朗乾坤之时。
汪直当日将兵部遗失卷宗之事,回禀天子后,又添油加醋,使得天子对兵部一干人等的印象越发恶劣。
没想到数日之后,西厂下属禀报,说有一名兵部小吏投首,说郑和旧卷是兵部郎中刘大夏私下藏匿。
汪直听后大喜,刘大夏竟敢私自藏匿朝廷档案文卷,况且又是天子急需之物。此人落到自己手里,正好一出多时怨气。
厂卫的动作很快,在取得周广甫的口供后,立刻将刘大夏逮入诏狱,这恐怕是西厂重开以来第一宗正常的案子,这的确不是冤案,而且在刘大夏的住处搜出了郑和海图卷宗,人证物证俱全,就算是再挑剔的言官,对此案也无话可说。
此事在朝堂之上引起了轰动,当然也传到了几位避居家中的尚书耳中。
兵部尚书项忠听闻此事后,叹息道:“刘大夏此举虽出自公心,但毕竟是欺君之罪,私藏朝廷文卷也是大明律所不容,可惜了!”
首辅商辂闻之,苦笑道:“没想到刘大夏此人如此不智。”
王复和杨鼎的想法都是,刘大夏此人真是自取灭亡,如此下作的手段岂是君子所为,如今落到西厂手中,也是自食恶果。
张玄庆与沈静圆听说此事后,惊叹之余,也进一步认识到了文官们对开海之事的阻力有多大,竟然有人冒着如此风险,藏匿海图。
李玄宗的反应倒是很特别,他在怀疑此事是不是汪直故意设下的圈套,让刘大夏跳进去。毕竟当时在兵部的场面,刘大夏对汪直恨之入骨的态度,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汪直也不是心胸宽广之人。可惜这次武当掌教真是冤枉汪公公了,汪直以往的名声确实不堪,但这回倒真是刘大夏自食其果。
兵部马侍郎对自己当日的臆测,竟然这么快就变成了现实,也不禁有兔死狐悲之感,毕竟都是兵部同僚,今日遭厂卫毒手的是刘大夏,下一个说不定就会论到谁。
天子对兵部出现如此事件,深表震惊,吩咐汪直一定要严查此事。近年来朱见深虽然不太理朝政,但兵部毕竟是大明军事重地,收藏在此处的官方档案都有人敢私自藏匿,那大明的军机还有何秘密可言,况且这次还是监守自盗。
这让早就对文官们不满的朱见深,找到了发泄的借口,当汪直将此案审讯的结果上报后,处置的旨意很快就下来了:刘大夏私自藏匿兵部文卷,发回原籍为民。周广甫监守自盗,但能主动投首,罪减一等,免职为庶民,永不录用。兵部尚书项忠,识人不明,罚俸一年,以观后效。
随后,郑和海图旧卷整理完毕,送往宫中以待御览。
张玄庆也被召入宫中,天子与他仔细商议后,最后得出结论,此事无论如何是绕不开朝中文官的,造船、征集出海人员等事都不是一触而就的,在人力物力方面也不是一道旨意可以达成的。
正一道掌教乘机向天子进言,若是天子能下旨抚慰那几位目前被弹劾,避居家中的老臣,
那么在廷议开海之时,他们必然有感于天子恩德,不会出言阻拦此事。
天子觉得张玄庆的建议,确有道理,于是传旨于几位老臣,命其恢复正常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