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张玄庆正在东岳庙静室中制符,夫人朱云贞在旁边帮忙调制朱砂。当日张玄庆与密宗法王斗法结束后,深感掌心雷的威力还是不够,若不是当时有天雷符建功,与密宗联手之事绝不会如此容易,而自家身上的天雷符已不足五张。
张玄庆回到住处后,决心多制几张雷符,以备不时之需。朱云贞正闲的无聊,听说了自己夫君与喇嘛法王斗法之事后,对道门符篆很是好奇,便缠着张玄庆要旁观。
结果张玄庆被缠的无奈,也是为了弥补在京城这么久冷落的新婚夫人,只得答应让她旁观自己制符。
东岳庙中自有上好的朱砂备用,掌教夫人所谓的“调制”朱砂,只不过是做个样子玩玩而已,其实她只是想看看,自家夫君到底是如何画符的。
张玄庆铺好符纸,取出张家祖传的符笔,此笔是明初四十二代天师张正常制成的,传到张玄庆手中已经是第六代了,笔杆是取自西域的羊脂美玉,笔毫是取自当年张正常击杀的一只百年道行的妖狐的尾毛。此笔善能凝聚元气,使书符人落笔之时,体内元气能更顺畅的流入符文之中,大大提高了制符的成功性。
张玄庆在得到灵材闭关之前,自身修为也只能限于绘制落雷符和叱雷符,出关之后绘制天雷符,也只有不多的几次经验,还没有达到纯熟自如的境界,每次动手绘制天雷符前,
都是小心翼翼、如履深渊,因为一旦失败,所损耗的元气是普通雷符的数倍之多。
以张玄庆目前的修为,竭尽全力也只能书符三次,就会耗尽元气,需要调息恢复十天之久,才能重新制符。
因此,张玄庆事先已经再三叮嘱夫人,自己凝神画符之时,千万不可惊扰自己,以免功亏一篑。
静室中,朱云贞只见自家夫君,左手掐诀,右手执笔,口中诵咒,一道连贯的符文自笔下而出,在她眼中,这道符文形状怪异,岂不知这正是道门云篆天书,有辟邪驱鬼、镇魔降妖之力。
此刻张玄庆所绘符文,更是符篆中威力极大的天雷符,此等雷纹一旦成形,就代表着整张符篆能招雷引电,这正是龙虎山历代秘传,天师世家能在修行界传承千年不断的根本所在。
随着符文的渐渐成形,张玄庆体内的元气也随之从笔端流入符文之中,此刻正是要紧之时,绘制符篆讲究一气呵成,在停笔之前,元气要源源不断注入其中,若是书符之人自身元气跟不上,那么这张符就废了,前面的元气就是白白耗费了。
张玄庆体内的元气此时还是十分充足,第一张天雷符在朱云贞的注视下,顺利的绘制成功了。
站在一旁的朱云贞小小的舒了一口气,她没想到绘制一张符篆,竟会造成如此紧张的气氛。以往自己在南京家中,也曾见过家人从府外求来的各式符篆,当时只是觉得画在纸上乱糟糟的一团,难看得很。国公府邸也没有出现需要符篆显威的事情,因而朱云贞此刻的感觉特别强烈。
这张绘制完成的天雷符,在普通人眼里,只不过是一张黄纸上画了一堆莫名其妙的线条,但在真正的修行人眼中,那一道道雷纹缠绕形成的玄奥图案,代表着威力惊人的雷法,这就是俗世与修行界的鸿沟所在。
一张雷符绘完,张玄庆额头上隐约出现了细小的汗珠,朱云贞掏出香帕,为夫君轻轻拭去。两人双目对视,一丝红晕渐渐出现在女儿家脸上,两人间的气氛正在变得奇怪起来,门外突然传来道人的通报,“尚书府派人过来,有贴子要当面交与掌教真人。”
张玄庆正在享受夫人的殷勤,突然被打断,心中难免不快,但自己这些天正在等待几位尚书的消息,此刻有贴子过来,想必关于开海之事,几位尚书已经有了答复。
朱云贞见夫君有正事处理,也顾不得羞涩,轻声道:“既然是尚书府来人,夫君还是去接待一下吧,不要失了礼数。”
张玄庆捏捏夫人的小手,笑道:“为夫这就过去,今天真是有劳夫人了。”
前殿中,吏部尚书府来人正在等候,若不是自家老爷再三叮嘱,一定要自己亲眼看着那位张真人接到贴子,并带回答复,自己早就放下贴子走人了。
此时张玄庆已到殿中,“贫道正是张玄庆,不知是哪位尚书下贴给贫道。”
来人拱手道:“在下奉我家商阁老之命,特来送贴。”
张玄庆接过贴子,翻开一看,笑道:“商阁老之意,贫道已经明了,你且回复阁老,明日贫道必登门造访。”
次日上午,张玄庆来到商辂府邸,商府家人引着他到了后园,只见三位老者正在园中,其中两位正在下棋,旁观者正是当朝首辅商辂,下棋的两位是工部尚书王复与兵部尚书项忠。
张玄庆没想到三位尚书为聚到一起,看来此番约谈,不是自己想象的那么容易过关了,上前稽首道:“贫道见过诸公,不知贫道何德何能,竟使得三位尚书大人共邀。”
“哈哈,小真人既然已经是成国公的佳婿,我等与成国公平辈相交,叫你一声世侄,也不为过吧。”首先发话的是项忠,果然是性情豪爽,快人快语。
“贫道虽是出家人,但正一道不禁婚娶,既蒙天子赐婚,家岳也曾叮嘱过晚辈,入京之后必当拜见几位世伯。”张玄庆见项忠如此说,知道三人是在拉近与自己的关系,看来自己要获取对方支持,成功的可能性很大。
三位尚书相顾而笑,对张玄庆的反应很是满意,暂时抛开道门身份,双方之间的气氛越发融洽起来。
“贤侄新婚燕尔,不在家中陪伴娇妻,却为开海之事,找上我们几个老头子,老夫听闻杨鼎那老顽固已然被你说服。不知贤侄为何热衷于此事?”王复打趣道,此老性情诙谐,上次张玄庆登门,就被他戏谑了一番。
“小侄之所以想推动开海之事,当然有我道门的私心,海外之地有我道门修行所需之物,但是开海一事对大明江山也有好处。小侄曾同杨公谈过,大明自立朝以来,人口日繁,但天下田地之数有限,民以食为天,若是没有足够的粮食,来养活日益增多的百姓,势必会造成天下动荡。海外多有蛮荒之地,若是将大明无法养活的民众移往海外拓荒,既可消除隐患,也有开疆拓土之功。”张玄庆慷慨直言道。
“海外尽是蛮荒之地,危险难测,我大明子民怎肯背井离乡,远赴海外拓荒,难道要让朝廷逼迫百姓前往吗?此事断不可为。”老首辅一针见血,直接戳到了张玄庆所言的要害之处。
幸好张玄庆对此早有准备,“海外确有蛮荒之地,但前宋之时,岭南之地不也是荒芜之地,其后宋室南渡,移民拓荒,如今不也是成了良田美地。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只要做好事前的准备,海外拓荒就如同南宋开拓岭南之地,虽非易事,但必有成功之日。”
张玄庆接着道:“而且海外并非尽是蛮荒之地,如安南、天竺等地,大明与之也曾有过往来,再往西的大秦、天方等地史书之上也多有记载,此等国度岂能称为蛮荒之地,若遣使至彼国,必能扬我大明国威于海外。”
此时工部尚书王复插言道:“不知你是如何说服杨鼎那老顽固的,老夫身为工部尚书,只知若是要重开海路,势必要重建船队,加上出海远航所需预备的物资,耗费必然巨大。而且昔日为郑和船队建造宝船的船厂,如今已归南京兵部所辖,朝廷禁海多年,昔日造船工匠多已不在人世,不知还能否建造宝船。”
“建造船队,所耗财力巨大,此事小侄也知晓,但王公可知海贸之事获利丰厚,如今虽有朝廷禁海之令,但沿海豪门大族多有私自出海贸易之事,禁海之令形同虚设。朝廷对此无法收取半文税款,若是由朝廷出面,组织船队出海贸易,所获之利尽收国库,岂是区区造船费用所能相比的。”张玄庆道。
“贤侄身在道门,当以修身养性为念,如何说出这般商贾之言?何况君子不言利,此等商贾之事,朝廷岂能为之。”老首辅斥道。
“小侄冒昧直言:大明立朝之初,太祖定下商税三十取一,大明税赋多是取自田赋,而朝廷厚待士子、官员,多有免役。大明国库收入绝大部分是来自普通百姓,一旦遇上灾荒之年,朝廷不仅收不到田赋,还要赈济灾民,这出入之间,国库损耗必大。海贸之事获利丰厚,朝廷所需承担的不过是初期的耗费,海路重开之后,既可解百姓缺地之苦,又可使国库增收。此事并非一般商贾之言。”张玄庆言毕。
三个老头对视苦笑,对张玄庆如此坦白的说法,感到很不自在。其实张玄庆所说的,他们很清楚,这正是大明税赋制度的弊端所在,但从来无人敢于公开说出来,这位世侄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不过自己眼下都是待罪避居家中,前途未卜,也就不好计较这番言语。
商辂咳嗽了一声道:“贤侄所言确有道理,不过老夫与两位尚书,眼下都是被弹劾,避居家中,在此事上实在是有心无力。”
张玄庆笑道:“三位世伯若是担心小人构陷之事,大可放心,小侄在天子面前还能说得上话,必向天子进言,还世伯一个清白。”
项忠接口道:“关于开海之事,若是届时老夫还在朝堂之上,贤侄大可放心,老夫必不出言阻拦。”此老果然性如烈火,言辞爽快。
商辂和王复见项忠如此说,也就答应了张玄庆,只要廷议重开海路之时,两人还在朝堂之上,必不阻止此事的通过。
新书求推荐,求收藏,新人求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