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庞勋的声势,有如鼓胀的皮球一般,迅速被吹了起来。
徐州离长安足有两千里之遥,即便是八百里加急的驿,也要足足走上三个昼夜才能将消息传回,因而当庞勋攻陷徐州,并招兵买马聚众达五万之数的消息送达朝廷后,立时在朝野之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这徐州既不是岭南,也不是安南,更不是西域,而是身处江南腹地,是大唐的赋税要害所在,周边各道在吓得手忙脚乱自保的同时,也将收集到的各种消息一股脑的向朝廷上报,正所谓三人成虎,众口铄金,这些小道消息有些确真,有些却是虚传,结果无形中等于是帮庞勋打了一个大大的广告。
尤其是各道异口同声的上报称附近州县的“群盗”,皆远道而来归附,光这一条就让朝廷恐慌不已。要知道此时的大唐可不是唐太宗时期的大唐,各地匪盗猖獗,占山为王者众多,江湖绿林也是渐成体系,若只是数百戍卒兵变作乱倒还好处理,就算依附点农民也不算大事,可怕的就是挑动起江湖人士,就会使得整个事件的性质直接转变成了反朝廷的起义。
一时间,各部的文吏好似被点着了尾巴的疯狗一般上蹿下跳,将各道传来的文书誊抄扩散,六部各司也开起了连轴会,就连一向喜欢歌舞升平的李漼在得知了此时后也是焦头烂额的招来了中书省的给事中和各部的副职官员商讨对策,甚至把儿子们也通通召来参加讨论,连黄盛这个义子也不例外。
庞勋陷徐州的消息是咸通九年正月十九的半夜送抵长安,而正月二十五这天一大早,由庐州送来的加急军报,称庞勋遣了数万大军围攻泗州,泗州刺史杜慆闻讯,缮守完兵,求救于淮南道(今江苏扬州)。然淮南以庞勋分兵威胁扬州为由,拒不发兵救援,而庐州只有厢军不足一千,根本无力出兵救援。
此时,六部主官都在各部坐镇,李漼的堂前只有各部副职官员和一众王子陪他呀唠嗑。听闻庞勋分兵围攻泗州的消息,李漼可是被吓得面色苍白,这泗州不远可就是的大唐的税赋之地扬州,泗州若是丢了,便等同于少了一道去往扬州的关隘。
“何人有策,可解庞勋之变?”李漼安坐在大明宫紫宸殿的龙座上,有气无力的出声问道:“众位爱卿大可畅所欲言,朕洗耳恭听。”
此时,殿中大约站了有四十余名各部的官员,虽然官职都是副职,可实际负责六部运作的也还是他们,因此这些此时来商议的主要作用,就是要给李漼实际解决的方案。
李漼话语才落,一名礼部的年长官员便站出来道:“陛下,老臣有一策,可解眼下燃眉之急。据老臣所知,这庞勋率徐州卒兵变,乃是事出有因,事发之初,兵部不行安抚,更激逆反,如今尚还有转还余地,陛下可遣天使前往抚慰。”
“陆大人此言差矣!”身为宰辅的路岩却是驳斥道:“如今贼势已成,岂可招抚?庞勋聚众数万,占地数城,若是招抚,以何官职抚慰?节度使?观察使?州刺史?还是招他入京面圣,许他个宰辅?”
那陆大人似乎早知路岩会出言反对一般,脸色不温不火,转身向路岩拱手道:“路相以为该当如何?不抚……便是剿喽?”
路岩不是愤青,自然心中有计,当即便道:“此等反贼,自当剿灭!依本相看来,如今贼势已成,万万不可抚慰,徐州各地州县城防虽然久违修葺,却也不是一群戍卒、草寇轻易可陷。贼众草创,军资器械定有不足,因此这才急于劫掠各县,陛下可遣得力将帅奔赴淮南,统合各地厢军、禁卫,乘贼众立足未稳,一击而破!”
路岩此说,听上去自然有些道理,当下朝堂上的官员便自然分成两派,一派说当抚,一派说当剿,更有极少数的中间派说还可以抚剿并用。至于李漼的一群儿子,除了李保、黄盛以及平素非常低调的蜀王李佶都作壁上观外,诸王也都参与了进去,而李偘这个山货自然是全力支持路岩的意见。
这争来闹去,足足花了两个时辰才把意见统一。
从感情上而言,由于高骈前不久刚刚收服安南,李漼的“武功”正盛,他也希望通过剿灭这批反贼来给自己的“武功”加分。从理智上而言,刚刚平复安南,虽然财政上还有些吃紧,可军力却是非常的充足,手下一大批嗷嗷叫唤的虎贲不放出打仗却关在军营里白费粮食,岂不是很蛋疼的事情?
因此,李漼先让路岩草拟了一份旨意下发各道,要各道严守城防,选练民勇,坚守城池。随后又让各部官员推举此次前往淮南剿灭庞勋的人选,结果这个问题却生生卡住了。朝中多位大臣的意思都是直接将高骈从安南调来,此时大唐与安南的海运已通,可以直接从安南将高骈的部队海运至扬州,然后逆水而上,一举歼灭庞勋。而深知李漼的心意的路岩却提出不需朝中另派将帅,现任的淮南节度使马举乃是出身武将世家,文武双全,可以直接下诏加封军职,让他负责调集各道兵力,与庞勋一站。
当然,万事都有个退路才好,路岩也同意海运高骈部队赴扬州的意见,不过此等大规模的调动不可当成儿戏,因此最好是先让马举打一仗看看,若是搞不过,在调高骈不迟。
不过这点却引起了激烈的争论,多数人认为,若是马举搞得赢,一切好所。若是马举搞不赢,可就不好说了,两败俱伤固然好,若是反壮了贼势,岂不是蛋都破了?若是高骈来了能补救,也还好说,若是补救不了呢?
所以,为这事,又吵了一天一夜!
也就在李漼最终决定死活不让高骈这只插翅的猛虎再次踏足中原唐土,让马举先去搞一搞的时候,庞勋却遣押牙(武职)张琯赴长安请求唐廷赐与旌节,欲效法武宁前任节度使王智兴旧例,胁迫唐廷任己为淮南观察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