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自然相信黄盛有这个能力,便道:“好!盛儿定个时日,老夫便去安排。”
“五日后吧!”黄盛随口一说,想想又道:“到时这曲子还得挂在外父的名头上,免得惹人起疑。”
李建笑笑,一脸舍我其谁的表情将这黑锅背下了。
随后黄盛便要露儿取来纸笔,将一阕与唐风相近,却是不入五言七律的诗词给抄录了下来。由于是在外父面前书写,黄盛刻意将苦练许久的宋体拿了出来,只是十来个字李建的眼前便是一亮。
这宋体字坊间多传说是宋朝秦桧所创,因后人不耻其人,便不以他姓氏为名,单称宋体。对于秦桧此人,黄盛虽然不曾深入研究过,却知道如果不是当时的宋朝皇帝高宗赵构要岳飞死,秦桧如何能以“莫须有”的罪名害他。
这桩公案,只怕从此灰飞烟灭,自己取代秦桧将宋体字“发明”出来,也算是帮了天下秦姓之人一个大忙吧!
待黄盛工工整整的以左起横排的书写格式将整阕诗词抄录出来,墨迹未干便被外父抢在手中。虽然这左起横排与传统的书写格式有所区别,李建却没将之看做是异类,反倒是将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字体上。
唐代是晋代以后书法发展的又一高峰,在真、行、草、篆、隶各体书中都出现了影响深远的书家,真书、草书的影响最甚;真书的书家大多脱胎于王羲之,但又兼魏晋以来的墨迹与碑帖的双重传统,渐王家书派中脱颖而出,风格转呈严谨雄健、法度森整;行草书家特别是草书家的风格走向飞动飘逸;隶篆虽无大发展,但能承秦汉之遗法,形成或严整紧劲或遒劲圆活的信风。
而黄盛所书写的宋体,在李建看来却是别开生面,严谨、利落、工整、顺眼是李建脑中第一时间总结出的优点,甚至在他看来,似乎冥冥之中这汉字本就应该如此书写一般。
直到将全部的字型都深深的刻入脑海,李建这才把心思放到词句上,不想心中更是巨震,就觉得字字珠玑,可直看下去,却是指着一处道:“此句似乎有些不妥。”
黄盛一瞧,却是笑指边上用括号标注的女字道:“此句由女子演唱。”
可李建还是眉头一皱道:“便是女子演唱,也还是不妥。”
“无妨!孙儿自有主张!”黄盛也不和李建在此问题上纠缠,当即推过纸笔,将诗词轻声唱了出来,让李建记下旋律曲谱。
隐号绿竹居士的李建对音律的研究自然高出黄盛太多,仅是哼唱了两遍就全数记了下来,甚至还根据旋律的特点调配好了丝竹琴瑟这些乐器的配比、音节,洋洋洒洒的写了数千字。此时的乐谱可不是后世的五线谱和简朴,而是用宫、商、角、变徵、徵、羽、变宫这些文字代表音符进行记录,因而乐谱看起来就是一篇晦涩难懂的天书。
李建做好乐谱,想了想后又将黄盛的诗词誊写了一份,在每个词句头上又标注了宫商角等等代表了音符的文字,然后将乐谱和这张好似简谱一样的东西收好便急匆匆起身赶往乐府。
可不过半个时辰后,李建又领着大多人马杀了回来,这队人马自然不曾带了刀剑,而是携带了近百种乐器,一入府便将李府的主厅给占了下来,且李可及更是红着眼睛指挥众人按照丝竹音律搭配的关系布阵。
“这是?”当黄盛被人请来时,瞧着原本宽敞的主厅被五、六十个乐师挤满,除了大型编钟之外,几乎当下所有的乐器种类全部汇聚一堂的胜景,也不由吓了一条。
李建却是伸手一招,拍拍膝盖道:“盛儿,且来听听这曲子外父配得如何!”
黄盛当即应了,做小孩儿样子坐到外父膝上,一切准备妥当后李可及便取过一把独弦的奚琴拉了起来。还别说,这李可及不但歌喉好,拉琴的技术也是独到,竟是将一把独弦奚琴拉出了小提琴的味道。
这唐代的擦弦乐器主要就是奚琴,也称胡琴。奚琴因出自北方游牧民族奚人而得名。欧阳修《试院闻奚琴作》诗云:奚琴本自男人乐,男人弹之双泪落。早期奚琴为弹拨乐器,后来才变为擦弦。
陈肠的《乐书》载:“奚琴本胡乐也,出于弦而形亦类焉。奚部所好之乐也。盖其制,两弦间以竹片轧之,至今民间用焉。”就其所附图看,为竹制琴杆,筒状琴筒,无千斤,是后世二胡的雏形。
也幸亏碰上了外父李建这个作曲家和李可及这个音乐家,两者相结合也才有了这段独弦奚琴拉出的小提琴过场,不然若是用古筝、琵琶或是其他弹拨、吹奏乐器来演绎,就要逊色很多了。
这李可及先是用奚琴照着乐谱独奏了一遍,跟着又分段指点各种乐器何时淡入何时淡出,分段演练了一次后便直接合奏。而这些被他带来的乐师自然都是乐府的高级匠师,绝没有滥竽充数者,所以这合奏除了一些变调、和声部分有小小瑕疵之外,竟是非常的合拍。
此时,天色将夜,李府自然早就准备好了饭菜,李建忙安排众人用饭。饭桌之上,李可及先是起身一个长揖碰地,感谢众乐师今日相助,又端起酒杯,表情严肃的敬向李建道:“李世伯,还请满饮此杯。”
李建怔怔看他,心中不知想些什么,之后却是轻声一叹,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随后李可及却是当着众人的面,一下跪倒在李建面前,以稽首大礼拜了三下,而李建不闪不避,满眼沧桑的受了此礼。
一旁的黄盛自然看不懂这等哑谜,心念一动就要调取二人的记忆探个究竟,可碍于外父是自家长辈,便将目标选定李可及,一动念便听见他的心声:“此次若非世伯救我,我李可及不过一介歌伶,此次大演不消说那乐府令的官职,怕是小命也要不保,如此大恩大德,自当结草衔环相报才是。”
这大演指的是大唐每岁冬至的祭天典礼,又称祀天、祭南郊等,是帝王祭祀天神的大典,是对天帝侍奉、享献的仪式,是历代帝王祭祀典礼中最庄严最隆重的活动,李可及的新版秦王破阵乐就是要在今年的冬至在祭天大典上亮相。
再一探,黄盛这才愕然的知道了些许真相,不由急忙退出了心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