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政侠现世
皇城东南崇仁坊,路府。
这一日,刚刚当上宰相有大半年的路岩一早派人去宫里的签押房报了道后,便让文书取了昨日呈上的各种奏折陈条返回府中,他自己则在第六房小妾的被窝里一直睡到了日上三竿方才起来用膳盥洗。
路岩今年虽然年才三十六岁,但颌下的胡须却已经蓄有一尺来长,在加上大中十年中了进士之后,便在翰林院、兵部和中书省这些机要部门摸爬滚打,气度早已脱了青年人朝气蓬勃的脾性,浑身上下透出的是一种老成持重的干练和处事机谋的城府。
当然,路岩身上的这些特长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他的老子在其中居功甚伟。其父路群字正夫,也是正儿八经过大考得中进士,文章笔墨出类拔萃,入朝后先为监察御史。到了唐穆宗即位时,被当做特使派遣西北边戍犒宴军士,后被擢升为兵部郎中。太和二年,迁谏议大夫,以本官充侍讲学士。四年,罢侍讲为翰林学士。五年,正拜中书舍人。
在这样一个老子教导下,路岩以三十六岁的年纪被拜为宰相倒也没什么稀奇,可唯独一点却叫世人百思不得其解,那就是他自打成为宰相之后就患上了一个贪财的毛病,不但派出门下小吏四处索贿收赂,卖官鬻爵,他自己也时常亲自出马,以官威权势换取阿堵之物。
到底他怎么想的,这个问题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把主意打到了香胰坊上,也就等于是打到了黄盛的身上,所以问题很严重,黄盛很生气。
便说此时,路岩早就有了万贯家财,可饮食倒不怎么奢华,只见早食不过四样,一盅人参炖鸡、一碗羊肉羹再配上一个西市买来的大胡饼外加两小碟的咸菜,便是这大唐宰相的早餐。
但见他草草吃完之后,却是让下人婢女打了热水来,从一个檀木小箱里取出了一块白玉香胰细细的涂抹在双手上,温柔细致的劲儿怎么看都不像是在洗手,反倒好像是在擦拭一件珍贵的艺术品。而他那双洁白修长的双手也倒也能称之为艺术品,芊芊十指,白嫩如葱,手指细瘦秀长,骨节匀称,光看这手就知道手的主人肯定写得一手好字。
用白玉香胰好好的将手洗了一回之后,路岩挥退下人,径直来到书房之中,却没碰书桌上成堆的奏折,反倒是从书架上取下了一个以黄铜包边的金丝楠木小箱,打开箱子后可以看见里面铺着一层由波斯人贩至长安的天鹅绒,木箱居中却是摆放着一个茶碗大的珍珠贝,正是当日黄盛制作的东珠版玄玉珍珠霜。
路岩小心翼翼的将珍珠贝从箱子中取出,双手捧着轻轻放在了书桌之上然后取过一把裁纸金刀从珍珠贝开口的缝隙中伸了进去轻轻一搅又抽了回来,这金刀上便沾了少许珍珠霜,便见他如获至宝一般将刀上的珍珠霜轻轻涂抹在手背上,然后再次做起了手部按摩,直至将那点点珍珠霜全部在双手上揉开,这才陶醉的将双手放在鼻前重重一嗅。
黄盛制作的珍珠霜除了有白玉香胰的本底桂花香外,还添加了檀香、麝香和龙涎香,还有作为粘稠剂的蜂王蜡,多种味道混合起来自然促生了一种更为奇特的香味。而更别提这珍珠霜里真放有珍珠粉,滋润效果更是上了好几个档次。路岩自从得到边咸敬献的白玉香胰和这玄玉珍珠霜后,每日一早必定先用白玉香胰净手,再用玄玉珍珠霜按摩保养,不过几日功夫,双手的肤质就大为改观,每年冬季因为天气干燥而必定会出现干裂粗糙的情形竟然完全好了。
做完了保养工作,路岩将珍珠贝郑而重之的锁回楠木小箱之中,这才在书案后坐下,检视起今早拿来的各种文书。
皇帝李漼爱饮宴玩乐,不爱管理朝政国事,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作为大唐权利中枢的宰相自然也就成了皇帝的全权代理人。大中十四年(860年),李漼即位的第二年,二月安葬了先帝宣宗,十一月改元为咸通,至今不过短短五年的时间,在路岩之前就更换了十二位宰相。
而这些宰相做不长久的唯一原因就是他们太傻了,傻到整天跑去扫李漼饮宴的兴致,希望李漼能够上朝打理国政,不再沉迷于酒色戏耍。
好嘛!
你不让老子开心,老子就不让你当这个宰相!
这五年来,李漼上朝的次数屈指可数,但基本上只要一正式的上朝,就肯定会罢掉当朝的宰相换一个新的。结果,顺着中书省的排位,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的挨个罢下来,终于风水轮流转,今年到路家。
路岩不傻,至少他比之前十二位被罢免的宰相聪明一些,知道只要不去扫了李漼的兴致,并且国政运行平稳,不出什么大事,他就可以在宰相的位置上稳坐下去。所以他从今年二月被任命为宰相距今已经足足过了八个月,比起之前平均任期不足四个月前辈们已经是破了纪录。
要说烦心的事这几天还真有一件,前几日京兆监察御史郑猛这个山货居然在皇帝的宴会上捅出了西北军中以小胜诈大捷冒领军功的事情,可把李漼给气得半死,大大扫了他的兴致不说,也留下了一个烂屁股要路岩擦拭。
路岩无奈,只得和掌握着另一半宰相职权的同平章事徐商商议,最后的解决方案是拟旨兵部行文,对西北军中犯事的一干人等严惩不贷。而郑猛这个山货也让人找出了他的烂屁股破事,让一个平素跟他不对付的监察御史参了他一本,然后中书省会同吏部果断出手给他判了个流二千里,把这祸根子扫地出门。
路岩明白,只要李漼宴会不停,天天歌来舞去,而大唐国安民安,边关小捷不断,他这个宰相就可以一直干下去,以他三十六岁的壮年,再干个三十年绝对不是问题。掌握一人之下,一国之上的无上权势本就是一件让人热血沸腾的事情,再一想只要自己懂事,这时间少则数年,长则数十年,路岩的浑身上下都充满了肾上腺素,但见他手如疾风,不断的在各种奏折文书上点、批、圈、押,只用了一个时辰的功夫就把快要堆满桌案的文书全部批阅完毕。
看着被他以轻重缓急分类码放好的奏折,路岩志得意满的站起身来,先唤了门外签押房中候命的文吏将奏折送回中书省复批,又让婢女送来了热水布巾擦拭双手。也在这时,昨夜留宿的第六房小妾也端着一碗燕窝莲子羹进了屋来。
这小妾今年约有二十五六的样子,诨号换做边大娘,她一边伺候着路岩盥洗,一边却是柔声唠叨道:“夫君,你可要好好管管我那背时弟弟,这厮昨夜又是夜不归宿,我这做姐姐的倒不操心,就怕老娘省心不得,急出什么祸事来。”
路岩闻言用干布擦手,笑道:“娘子莫急,七郎乃是与为夫办事去了。怎地,昨夜七郎未归?”
边大娘诉苦道:“可不是,今日一早七郎的浑家便来走了门子,说是老娘一早起来不见七郎,气得呛了一口浓痰。七郎不争气倒也罢了,眼下跟了夫君做事,富贵得享便享,不得享也不强求,家中可就七郎一根独苗,可不要闹出什么祸事才好。”
路岩忙道:“什么祸事不祸事的,我一会让人出去打探打探,为夫现今身为堂堂宰相,内弟怎说也宰相门前七品的官儿,何人胆敢不开眼,敢在老虎头上捋倒毛儿?”
边大娘听了噗嗤一笑,变了脸道:“哎!夫君何时成了老虎?妾身吃了多年的白饭,可没见过整天洗爪子的老虎。”
“哼!贱人,为夫今日便要振一振夫纲,让你瞧瞧这虎爪的厉害!”路岩闻言也是神情一变,不过却不是怒急,反倒是神情猥亵的将边大娘推伏在桌案,边大娘便哎呀直叫,连声讨饶起来。
两人**一番,行了云雨,路岩便派了门子出去寻这边大娘的内弟,正是昨日在香胰坊购买了玄玉珍珠霜后跑去讹诈张庶那位边咸。
不过个把时辰,双眼黑青的边咸便回到了路岩府中,一见路岩便立马跪下,颤声道:“姐夫,事情办砸了。”
“怎地?这张家人不开眼?作死么?”路岩正捧着一本古书在看,闻言却是不忿不怒,轻轻将手中的古书放下,轻声问道:“又为何一夜不归?”
说着路岩鼻头一动,闻出了边咸身上传来的酒味,不由眉头一皱道:“七郎,可曾记得姐夫所言,要饮酒大可找你姐姐要些家中的御酒。你如今也是有身份的人了,怎可再去酒肆与市井泼皮帮闲厮混,成何体统?”
边咸急忙辩解,只道昨夜去张家讹诈,却不想碰上了张庶釜底抽薪的大招,气急之下他便找了狐朋狗友喝酒商议,一群市井无赖商议了一夜也没想出一个整治张家的手段。张家可不是长安城中的偏门小户,张家老太爷当年也是进士出身,当过翰林学士,也在兵部吏部干过,致仕之后身有屯田员外郎的闲职,他的三个儿子中,大儿子最是无能,屡试不第,可眼下却搞出了香胰坊;二儿子身为军器监主簿,算是军方之人;小儿子乃是京兆监察御史,更是朝中要员。
所以边咸召集了一帮偷鸡摸狗的市井泼皮商量来商量去,自然是老鼠咬乌龟,无从下嘴。
路岩问了边咸张家之行的详细过程,听闻张庶竟然自己将奇货降级为大路货,并且还走通了李漼的门子讨要到了向皇家合买南珠的珠引,不由抚掌笑道:“好!好心计!好算计!此事让七郎去办,倒是姐夫失策了,让他有了防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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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夫,难道此事就此罢了?”边咸闻言一愣,不甘道:“那张家大郎说了,玄玉珍珠霜在香胰坊中不日便有出售,定价百贯一盒。姐夫,咱可是花了整整五千五百贯买的这破珍珠霜,咱家岂不是成了羊牯么?”
“哼哼哼!”路岩冷笑三声,下意识的抬起双手看了一眼,不管这珍珠霜值不值五千五百贯的高价,至少它真是好东西。好东西自然就应该得由好人来用,得由好人来掌握,岂不知古话说得好: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么?
“拿我的名刺,请这张家大郎明日过府饮宴。”
从路岩处讨得了计策,边咸顿时轻松了不少,拿着路岩的名刺出了书房少不得又被边大娘唠叨几句,便出了路府顺着墙根疾走几步,又绕了一条小巷,这才进了大门上挂有边府的宅子。这宅子虽然紧靠着路府,但大门却是跟路府侧开,也算是一种变相的避嫌方式吧。
入了府中,边咸自然先去给老娘问安。边咸这年不过二十出头,大娘也不过二十五六,所以他母亲的年纪也不过四十上下,只不过他母亲一气生了他们姐弟七个,身子虚得厉害,四十来岁的壮年妇人看起来跟六十多岁的老太婆没什么区别。
听了老娘一顿唠叨之后,边咸借着要给姐夫办事的由头溜开,先是去了自己第九房的小妾屋里吃酒,又让门子将府中闲散的伴当全都召集起来,这些伴当一多半都是他未发迹之前结识的市井泼皮。当然,能被他招进包养的这部分都是比较有用的,还有一些则是慕名而来卖力气求吃喝的闲散混混。
不多会,边咸酒足饭饱之际,府中散养的百多个伴当就被找来了一大半,边咸出来挑了二十来个看得还算顺眼的就让马厩备马,准备再往张府走上一遭。
别看边咸在路岩面前唯唯诺诺,可他一点也不傻,知道什么是狐假虎威,也知道什么是仗势欺人。这一次他讹诈张家不成,脸便算是撕破了,所以他才不会只身上门,叫上伴当一来是为了壮大声势,二来也是对张家宣示自己身后的靠山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看看天色,此时已经过午,莫约也就是午后未时初刻的样子,便骑了匹花重金从胡商手中购来的吐蕃骏马,趾高气扬的出了边府,在伴当们的簇拥下往张家行去,数十人熙熙攘攘,大有皇家天使出巡的气势。
哪知到还未走出家宅门前的通街,就发现前路中央站着一个穿着怪异的男子,只见这男子身上的汉式袍服半黑半白,头上披散的长发也是半黑半白,相貌清奇,仪表堂堂。
此人街中站定,渊渟岳立的气场便四面八方扩散开来,甚至于街道两旁闲走的居民也被这强大的气场排挤得纷纷避走,边咸一伙人来到这男子身前十来步之地时,整个通街被硬生生的劈开了一道隔离带来。
“兀那汉子,何故当了我家大人的去路?”边咸身边一个青皮混混很有眼色,站在人群中间抢先开声,只不过声音发颤,有些色厉内荏的味道。
站在街心装酷的男子微微抬头,看了一眼被众人簇拥在中间的边咸,朗声道:“你便是边咸?”
“是又怎样?你是何人,敢阻本大人的去路?”边咸中午在小妾房中吃酒,此时醉意未消,不由侧头向身旁伴当嬉笑道:“这厮欺我年少,当我不知聂政、荆轲,想要当街刺我?”
说完又伸手戟指男子,大声喝道:“兀那贼人,速速报上名来,你可知道边某乃是何人门下,这京兆重地,朗朗乾坤,你敢动某家分毫?”
“哈哈哈!好一个朗朗乾坤!”男子仰首大笑,恰在此时一阵疾风吹过街心,将他眉心为界,左半黑右半白的长发吹得随风狂舞,整张脸也笑得变形狰狞,格外可怖。
男子厉声喝道:“吾乃墨者革离!边咸,尔甘为奸相路岩爪牙,为其卖官鬻狱、搜刮民脂民膏,今日吾便代天执法,先取尔狗命!待奸相恶贯满盈之时,再送他与你黄泉作伴!”
这墨者革离声色俱厉,句句话语掷地有声,一时间惊得边咸和一众伴当目瞪口呆,通街之上的寒风也霎时凛冽起来。不过边咸虽然猜出了这墨者革离果然是要效仿聂政、荆轲,却没想出应对的对策,一时间傻在了原地。不过他身边的伴当可都是从小被人唬大的,只见一个粗壮汉子最先醒过神来,咧嘴一笑操着跟水火棒走上前来,嘿嘿笑道:“你这贼人,胆敢寻边大人的麻烦,先来跟十三郎试试手段。”
不待这粗壮汉子走近,只见那墨者革离抬起手来,手中操持一物指向高坐马上的边咸,说时迟那时快,只听革离口中爆喝一声:“天雷!”
“轰!”
革离手中突然钻出一条火龙,直扑十三郎门面,而藏在人群中的边咸只觉菊花一紧,跟着便见胯下吐蕃骏马的硕大头颅犹如一朵绽放的菊花般暴烈开来,爆出一蓬血雨浇了他满身满脸。
再一次,整个场面都被这惊天一击给hold住,没了脑袋的吐蕃骏马身子一斜倒了下去,将边咸的一条腿和一个倒霉伴当压在身下。这骏马身型高大,背脊近乎八尺,体重怕有千斤,一时间将两人压在地上不能动弹。足有十息功夫,要跟革离试手段的十三郎双膝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也不知谁喊了一声,众伴当猛然回过神纷纷撒丫子跑了个一干二净。
再看那十三郎满脸漆黑不说,额前头发全被烤焦,好似火塘里走了一遭的灶王,此刻双眼翻白,口吐白沫,鼻中没了呼吸,竟是活活被吓死了。
革离收了神通,眼角瞄了一眼躺在马尸下装死的边咸,故意没有上前查看便一个腾身上了街边的院墙,犹如大猫一般在墙檐上腾挪转移,眨眼功夫就失去了踪迹。直到革离走了快有一炷香的时间,才有几个伴当大着胆子回来查看,却发现被死马压在身下的边咸半个身子都被马血染红,人也厥了过去,急忙唤了人来移走马尸将人拉了出来,但同被压在马尸身下的另一个伴当却没如此好运,由于胸肺被死马压住,却是活活憋死了,当下只能使了银钱就近买了两扇门板将这伴当与十三郎的尸首抬回了边府。
没过多久,路岩和边大娘便闻讯而来。边大娘见边咸全身浴血,还道这家中独苗遭了不测,当即哭得死去活来,路岩却是叫住了与边咸一同出门的伴当细细询问,甚至还取了笔墨按照众人的描述将这刺杀边咸的墨者革离画了出来,待他以寥寥数笔将一副人像勾勒出来,细细一观便嘶的一声倒吸一口凉气。也不理还在嚎丧的边家大娘,捧着画像便疾步回到自家书房,将画像摆在书案之上径直在书架上找了起来,不一会有名年纪五旬左右的老者来到书房,见路岩正在翻找书册也不言语,抬眼一瞧却被书案前的画像吸引,待他定眼一瞧,不由也是嘶的一声吸了口凉气,不由出声道:“岩儿,且去为父书房,取那口黄梨木书箱来。”
正在翻找的路岩闻言急忙应是,疾步而去,不一会便抱了一口不大的黄梨木书箱回来,老者正是路岩之父路群,见他取过书箱打开,从中取出了一本用羊皮装订的大书出来,封皮上赫然用隶书写着三个大字《鬼谷子》。
路群将羊皮书翻至末页,只见书上也有一副用粗犷线条勾勒的人像,人像发无二色,但身上半黑半百的衣袍却是与路岩所画并无二致。路群神色大惧,颤声道:“黑白衫,果真是墨家政侠无疑。”
路岩虽然眼中亦有惧色,但还是强辩道:“父亲,墨家已然灭迹近千载,怕不是宵小刻意装扮。”
“痴儿,可知墨家政侠,暴政必杀。秦统六国,刘汉代之。侠不涉政,方得以存。”路群轻拍羊皮书卷,沉声道:“墨家之技,在学说一途,亦在机关暗器,可记得墨子说公输班?”
这墨子与公输班的典故路岩当然知道,当年公输班受雇于楚,制攻城器械欲攻宋,墨子阻之,解带为城,以牒为械。公输班九设攻城之机变,墨子九拒之。公输班之攻械尽,墨子之守圉有余。公输班诎,而曰:“吾知所以拒子矣,吾不言。”
路群又道:“适才为父也问了七郎伴当,得知此人掌中暗藏雷火霹雳,七郎侥幸,得马挡了霹雳天劫,他那伴当十三郎却是被雷火活活烧死。”
路岩听了这才想起,不由急切起来:“这……父亲,孩儿为天家行事,怎会……”
“嘘!噤声!”路群大惊,急忙喝住:“此事干系重大,吾等身为臣子,自当为天家排忧解难,便是身负骂名又有何惜?”
随即两人声音放低商议起了应对策略,浑然不觉屋顶房脊的瓦片缝隙之中有一根喇叭形的漆黑小管被轻轻抽了回去,旋即缝隙也被瓦片合实。身穿黑白衫的墨者革离将铁管收好后,轻轻退至房檐,纵身一跃便跳至另一栋房上,几个腾挪便出了路府,如大猫一般在各家房顶墙檐跳跃疾跑,并且边跑便快速的脱下衣衫,最后更是将头顶半黑半百的假发也摘了下来,打成一个包袱负在身上,随后下了院墙混入街面人群之中迅速离开。
不过一个时辰,这人便来到了长乐坊,闪入了一座小宅院中。
酉时初刻,一辆马车缓缓驶来,正是坊中黄家的独子黄盛下学归来。黄盛进了家门,先去厨房取了半块胡饼当做垫肚,这才一步三摇的来到书房,看见书房中坐着一个面色冷峻,眉头紧锁的青年,不由笑道:“子俊面有悲愤之色,可是把事情办砸了?”
“师尊!”青年闻言急忙起身向黄盛行了弟子礼,听声音正是卢政,只不过他此时的样貌与平常差异太大,换了旁人绝对认不出来。
黄盛笑而不语,唤来露儿去取热水,帮着卢政将脸上的妆给卸掉,露出了他的本来面目。想当年黄盛也曾在美发店做过学徒,对化妆也是略懂一二,如今在卢政身上小试牛刀,效果倒也不差。
随后卢政便将他当街拦下边咸,一枪爆了马首并潜入路府偷听路岩父子说话的经过详细说了,听完卢政所说,黄盛倒也惊奇起来:“你是说,这路岩大势收受贿赂,搜刮民脂民膏,卖官鬻爵之事竟是李漼指使,所得也大半充入了皇家内库?”
卢政点头,这也正是他悲愤郁闷的根本原因,他当然知道现今的天家喜爱饮宴游乐,耗费甚巨,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黎民百姓供养君王本是份内之事,可这天家却指使自己的宰相干这不法勾当,自家挖起自家的墙角,就叫他想不明白了。
这古往今来当皇帝的挖自家墙角这种事本就是屡见不鲜了,对黄盛来说也是见怪不怪,看了一眼摆在桌上的包袱,黄盛笑道:“既如此,这墨者革离日后便要时常行走长安,多多代天执法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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