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常理想来,马举此等自献首级的事迹自然能博一个舍生取义,止刀兵而免干戈的美名。
然而,万事自有天数,岂能都如人意。
也就在庞勋扶着马正,表达自己对马举敬意的瞬间,原本停在马正身后不足十步的马立却是突然拔足狂奔,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出腰下佩剑,以一招直捣黄龙的突刺向马正的后背袭来。
此时马正面对庞勋,手持托盘单膝跪地做献礼状,而正弯腰相扶的庞勋突闻脚步声抬头一看,脑中立时就闪出了一个名字:樊於期。
这樊於期原为战国时的秦国将军,后因犯罪逃往燕国,被太子丹收留。燕太子丹派荆轲谋刺秦王时,荆轲请求以其首级与庶地督亢(在河北涿县一带)地图作为进献秦王的礼物,以利行刺,樊於期知道后,自刎而死。
果然,也就是此时,马正将手中托盘一抛,双臂环抱庞勋,将他死死抱住,看样子这兄弟二人的行刺计划就是马正抱住庞勋,马立再来一剑双穿。
可冥冥之中自有天机,说时迟那时快,也就在马正环抱住庞勋,而马立手中长剑即将刺入马正后背的电光火时之间,突然一股怪力从庞勋后背涌来,迫使庞勋不由自主的踏步旋身,将体位调换了过来,跟着就听“锵”一声爆响,一团紫光猛然从庞勋身上爆发开来,竟是有如一堵光墙般在马立手中佩剑与身体之间制造出了一道仅宽寸许却有如泰山一般难以逾越的亘古鸿沟。
一时间,天地犹如被时间所凝结,环绕在庞勋与马氏兄弟三人周围的众义军和随马正乞降的官军将领都能清晰看见三人此时的身形凝结于时空之中:马立以飞越突刺的之态悬浮在空中,手中佩剑的剑尖却被挡在庞勋背心之外,由一团拳头大的耀眼紫光包裹着,而居中的庞勋却是以昂然之势挺立,全身都被一团朦胧紫光包裹着,至于将庞勋环抱的马正,他到底是何表情却是无人瞧见,但原本熊抱的双手已然被隔离于紫光之外。
如此诡异的造型三人足足保持了将有一分钟后,才见庞勋身上的紫光猛然一闪,似有一股巨力从他身上喷发般,竟是将马氏兄弟生生的震飞了出去。马立由于身形的缘故,足足被震得凌空翻滚着倒飞出十余丈远,马正却是坐倒在地被推着滑行了三五丈远。
不用说,在场众人都被这一幕看傻了眼,只有太白三友对视以后露出了笑容。
庞勋自然不笨,第一时间看到太白三友齐齐露出的笑容后,当即就明白这是三人在他身上施展了道法神通,虽然他自己也有些惊魂未定,但身为义军主帅的所养成的气度很快就帮助他将思绪拉回了正轨。
这首先,就是他对马举的敬佩又增加了几分。以马氏兄弟采用的行刺手段看来,马举在得知了庞勋借助神鬼之力后,深知以常规手段必无可能取胜的情况下,居然异想天开的行此险招,以自己的首级取信和麻痹庞勋,又以牺牲两个儿子的性命为附加代价刺杀庞勋。
可以想来,马举选择行刺的理由,也就是一旦刺杀得手,什么天机已改,庞勋掌握天命之类的神话传说自然也就不攻自破。就算不成功,他父子三人今日之举,也必将传遍朝野,博一个青史留名。
想来,不久之前马举所言的誓不降贼,他果真是做到了。
所以,行刺不论成败,都是双赢的格局,想通此理的庞勋当然是更加的敬佩此人。
却说紫光闪过,庞勋以神力将马氏兄弟震退之后,场面一时极度安静,马正由于体位的关系到没什么损伤,反是马立因为被震得凌空倒飞的缘故,受伤颇重,刚想强撑着站起,口鼻之中便涌出了鲜血。
庞勋在稍微愣神后,最先反应过来,暗自苦笑一声后低头找到了马举的首级,忙小心的将首级在托盘上放好,这才扬声向还在发愣的亲卫道:“还不请两位公子去中军歇息,切不可怠慢。”
说话间,庞勋托着托盘慢步来到马正面前,沉声道:“庞某与马公也曾同朝为官,今夜之事,庞某定当亲笔手书,传檄天下,以全马公忠义之名。”
说完庞勋将托盘郑重的交到马正手中,挥手让亲卫将他带下。随后转身来到随马正而来的官军部将身前,也不说话,仅凭双目审视。
这群官军适才自然亲眼目睹了发生在庞勋身上的奇事,也随刘梦田走过了重重浓雾,此时还要说什么朗朗乾坤之中并无鬼神之事,岂不是自欺欺人。当即这些人也不用商量什么,不约而同的陆续以唐军军礼单膝跪地,做出了臣服的表态。
“汝等可愿降我义军?”见时机差不多,庞勋这才开口。
官军将领们岂能还有二话,答称:“我等愿降。”
虽然早知这个结果,庞勋却还是做出大喜过望的表情,上前将他们一一扶起,略微寒暄并问了姓名官职后,便要求由他们领着义军进入官军大营受降并安抚士兵。
至此,原本一场重蹈徐州戴可师之败覆辙的偷袭作战,演变成了一场不流血的吞并,竟是不费一兵一卒。
只不过,这些唐军之中是不是也有如马氏父子般誓不降贼的顽固分子,可就没人能知道了。
待大局已定时,悬浮滁州上空的一朵浮云上,却是传来一声轻微的叹息。
作为旁观了全过程的见证者,黄盛也对这马氏父子的作为深感敬佩,这等杀身成仁舍生取义的事迹,原本当真只有在历史书中才能看到。感叹之余,黄盛也对义父黄巢的未来深感忧虑,如此兵不血刃的就吃掉了马举的五万大军,就算官军不可能全数转投义军,但庞勋此战非但没有折损兵卒不说,还给自己增加了一个神话光环,只怕对日后黄盛扶持义父黄巢掀翻大唐的计划造成不利的影响。
思及此处,黄盛神念一动,正要驾着飞云转往庐州,却冷不防有一团金色微光突然从官军大营中飞出,径直往长安方向投去。
黄盛惊讶之下,用偷学自吕纯阳处的神通分出一缕神念紧跟在这团明显的皇气之后,迅驰之间就瞧着它直入长安东宫,没入了凌烟阁中。
“这马举的魂魄竟能入凌烟阁?”收回神念后,黄盛自己也给吓了一跳,只可惜他这个问题眼下并没有人能够解答。
所以黄盛也不费心思去想,一拍飞云的脑袋,腾云驾雾的转投庐州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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