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马举的判断,庞勋五万大军既要保持围困寿州的阵势,又要看管十万民夫,必定分散兵力。而义军的构成虽然有戍卒和江湖游侠作为骨干,但其多数都是大字不识几个,也未接受过正规军事训练的农民,军纪可想而知。
因此在马举看来,这种前提下庞勋居然还分兵九路,除非这家伙根本就是庞涓再世,否则根本就是自寻死路!
可马举不知,庞勋在采用了李岩的计策后,非但征集民夫进行得非常顺利,他修筑堤坝防汛的善举也很得百姓支持。即便当下百姓们家中揭不开锅,可生活的希望依旧寄托在了土里,谁也不希望寄托了希望的土地遭到洪水侵袭。因此在抵达各处需要加固修筑的堤坝后,根本就不需要庞勋派大军严守防止民夫逃跑,只要派一小队义军运送足够的粮食并监督分配,民夫们便自然卖力干活。
所以马举此时浑然不知庞勋已经抽调出了三万精兵,也在今日同时拔营,准备埋伏在他西进的道路上伺机当头一击。
而更为让李漼、路岩、庞勋、马举,以及身为神仙的黄盛和李岩都没想到的是,就在距离寿州和扬州不远的庐州,一个原本要几年后才会崭露头角的牛人,却已经是迫不及待的准备着提前冒头。
这庐州离寿州不远,自打庞勋的义军一战败了戴可师率兵来围寿州后,寿州刺史罗茂便下令逢单日关闭城门,逢双日不定时开门。并且还给守备的一千府兵全额发了军饷,自己又招募了五百家丁私兵作为预备役勤加操练,而负责操练的正是庐州的功曹参军黄巢。
所谓功曹参军,简单点说就是后世军中配置的参谋长。这个时代由于军政不分家,一个州的州刺史既是行政主官也是军事主官,除非由于特别需要,朝廷加派招讨使、观察使等额外的军事长官。
不过,外人虽然都知道罗氏一族是寿州豪族,这功曹参军的府邸也是刺史罗茂赠与,可并没有人知道这五百挂靠在罗茂名下的家丁私兵,实际上是黄巢以自己的资财招募。
同日晌午的未时初,两名驿卒风尘仆仆的从扬州方向呼啸而至,恰巧今日逢双,庐州城门洞开,两人老远便高举手中通行令牌喝令路人让道。可入了城后两人却是分道,一人奔赴知州衙门,另一人却是往城南奔去。
不久,奔往城南的驿卒选了条小巷,匆忙换了衣物行头后,便打马从功曹参军府邸的后门进入,不用下人引路径自往正厅行去。人还未至,就听正厅里有一把浑厚嗓音喝道:“庞勋此人,小弟敢以项上人头作赌,定然不会做那决堤淹城,祸害百姓的恶事!”
此人嗓门颇大,几句本可心平气和言说的话语在他口中竟似炸雷一般掷地有声。
随即就听一把平和声音道:“五弟切莫动气,有话好好说便是,人头岂是可赌之物!”
驿卒闻言一笑,推门而入道:“大哥说得是,不过五哥这赌却也是赌对了!”
只见正厅之中坐有八人,居中一人身穿朝廷从八品的官服,容貌俊朗,目若朗星,鼻若悬胆,下颌蓄有三寸短须,正是此府的主人,庐州府功曹参军黄巢。
再看他左右分坐着七人,其中两人一老一少书生装扮,面容似有八分相似,此二人分别唤作黄揆和黄恩邺,乃是黄巢的同族堂兄及其子。又有壮汉三人,虽容貌不同,但服色相同,都是圆领青衫配葛色长裤,足下蹬着牛皮底的快靴,腰间各自环着一把军制的横刀,这三人乃是黄巢私兵的教头,分别唤作赵毅、吴莽、罗虎,适才要以人头作赌的正是吴莽。
这剩下的两人,打扮却有些另类,竟是一僧一道。
穿道袍的是个老道,瞧年岁应该已经是五十开外,容貌倒也清奇,最为奇特之处便是他的一双鬓毛奇长,竟编织成辫,却是颌下无须。此人倒也没什么来头,不过就是庐州城外承天观中的挂单道士,名唤清虚。两年前黄盛来到庐州不久,曾去承天观游玩,有缘与他一见之后引为志同道合之友。
而另一位僧人,却是清虚的挚友,据说是在扬州有名的普济寺中剃度出家,以二十年时间走遍大唐疆域,传奇一般的行脚僧人,法号普善。这普善的长相倒也是慈眉善目,身体健壮不说,脑袋不似正常的僧人那般刮得溜光,反倒是长着半寸长的花白短发,而且一双眉毛更是如乱草般丛生,当真是天生异相。
见了推门进来的驿卒,众人都是一愣,黄巢却是起身上前道:“十五弟怎么来了,可是马举已经拔营发兵?”
这人忙道:“正是!小弟乃是昨日下午探得切实消息后从扬州出发,途经滁州时恰巧碰见一伙投亲的乡民,倒叫小弟得知了一个比马举发兵更为重要的消息,看来吴五哥的脑袋是真赌对了。”
吴莽一听这话,当即急不可耐的走上前来,一把拉住道:“好你个黄义,这是在消遣你五哥么?是何消息快快道来!”
哪知那道人清虚却哈哈一笑走上前来,挥出拂尘拍开吴莽道:“黄小友先不忙说,且叫贫道猜上一猜?可是那庞勋并非使人掘堤,反是让人修筑沿河堤坝?”
“哎也!”那黄义大吃一惊,急道:“道长如何猜到?”
清虚却是笑着摇头不语,而和尚却是起身道:“佛曰:不可说!”
随后两人对视一笑,却是对众人道:“诸位若是要谋大事,便是此时!”
众人听了都是一愕,唯有黄巢皱眉道:“有几分把握?”
清虚却是伸出右手道:“不多不少,五成!”
黄巢点点头,却道:“先让十五弟将探来的消息说与众位兄弟。”
黄义虽不知这是在打什么哑谜,倒也是原原本本将他探来的消息如实说了,这黄义也是黄巢的同族,在黄巢的安排下做了军中驿卒,半月前借着传递公文的机会去往了扬州,而后谎称抱恙留在当地打探马举联军的消息。从前几日开始,扬州府加大了对联军大营的军粮供给,更在昨天较往常更多输送了肉食、酒水,黄义心知有异,亲自去往查探,果然探得联军正在制备干粮,将要在明日悄悄开拔的消息。
黄义正寻思如何传递消息,恰巧扬州府有公文传递,当即他便迅速返回庐州来报,更为巧合的是在滁州换马之时与路边遇着一伙投亲的乡民,一打听才知道义军是打着预防洪水的旗号招募青壮前去修筑堤坝,而且看守非常松散,这伙乡民不肯从贼,居然轻松逃了出来。
待黄义说完,黄巢却是已经下定决心,只听他道:“且看庞勋此战胜败,若胜……我等便起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