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大动干戈
与此同时,长安路府。
一大清早,路岩便派了门下的书吏去了同平章事府的签押房应了卯,并取回昨夜抵京需要他这个宰相亲自批阅的奏章回来。谁叫李漼不是个勤勉的皇帝,除非紧急军政大事非得开朝会,多数时间对上朝这种事是能免则免,有个皇帝做榜样,身为宰相却不去同平章事府办公,也就有例可循了。
按照往日的规制,路府门下的书吏多是卯时末出发辰时中返回,可今日却是足足拖到了辰时末刻才姗姗来迟,路岩便猜到定有什么大事发生。果然今日书吏取回的奏章比平日多了数倍,足足用了一个大号书屉来装,不待书吏将奏章取出,路岩便问道:“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祸事了!”路岩门下的书吏也是府中家生,曾做过路岩伴读,因此语言中也没什么遮拦,直道:“小郎猜猜看,那姓庞的反贼久攻不克寿州,会使出何等的计策?”
路岩皱眉一思,笑道:“观那庞勋连夺数城又破戴可师大军,当是个知兵事善奇谋的智帅,寿州乃是兵家必争之地,且又陷四面绝援之境地,想他绝不会轻易松口,莫不是要使奇谋破城?寿州临虞水,欲破寿州,水淹之计可行!”
书吏双掌一击,指着书屉里的奏章笑道:“小郎果然聪慧,昨夜刚到的加急军报,说庞勋大军弃攻寿州,掠得十万民夫正在挖掘河堤。”
路岩既然料到水淹之计,自然不会感到意外,只不过一听庞勋居然弄了十万民夫去挖河堤,立时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
按理说,此时庞勋用于攻打寿州的义军足有五万之众,若真行水淹之计,派个万人左右去挖堤引水淹城就已足够,何必去掠十万民夫。当即急忙取了奏章来看,只见寿州四面的颍州、光州、庐州、滁州、和州等州县几乎是同一日发出的告急文书,众口一词都说是庞勋掠地得十万民夫,正在挖掘运河堤坝。
路岩越看越疑惑,他年轻时曾经陪着父亲一道乘船沿运河直下扬州,知道这京杭运河的水道并不宽阔,而且兵书他也读过,知道若是要淹寿州,只需要在寿州城外建筑夯土堤坝,从运河边上挖掘一道水道将水引入便可达到淹城效果。而且淹城的主要作用不是用水把城里的守城军民全部淹死,而是引水来泡城墙。这古代城墙都是夯土为基,砖石为表,一旦遭到水浸,基础可能松软塌陷,严重的话城墙甚至会直接被水泡塌。
路岩所指的京杭运河,是指隋代开凿的大运河,这条以东都洛阳为中心,于大业元年(605年)开凿通济渠,直接沟通黄河与淮河的交通。并改造邗沟和江南运河。三年又开凿永济渠,北通涿郡(今北京),连同公元584年开凿的广通渠,形成多枝形运河系统。
到隋炀帝时,为了加强中央集权和南粮北运,控制南方经济中心会稽(绍兴),开凿京淮段至长江以南的运河,全长近五千里(约2400公里)。
路岩想了想,便对候着书吏道:“快去把老爷请来!”
随后他便从书架上取出了一副地图,在书房的地上铺开,更拿了一盒用木头雕刻的兵马战棋,按照各地奏章报上来的人数动向,在地图上布起阵来,没多久路岩的父亲路群便匆匆赶来。这陆群路正夫,当年也是中的制举进士,入朝后先为监察御史,后被擢升为兵部郎中。后来因为朝中派系倾轧,这才被排挤出了权力核心,如今挂着一个中书舍人的虚职,在家安享晚年。
路岩做了宰相之后,初时还是要将许多棘手的问题请教路群,随着他对政务的逐渐熟练,进来已经很少需要劳他出手。来的路上路群已经听了简略的情况,一入书房瞧见地上摊开的地图,以及地图上摆出的兵马战棋,就见他皱眉道:“我儿可是推测,这庞勋并非是想掘堤淹城?”
路岩点头道:“不错!父亲且看,庞勋所部沿着虞水运河分驻九处,每处派有民夫近万,若仅是想要掘堤淹城,何须如此?”
路群伸手一捋胡须,也是沉思道:“我儿以为呢?莫非这庞勋并非使人掘堤,反是派了民夫修堤?”
路岩听了一拍脑袋:是了,派这么多人驻在运河边上,不是挖掘堤坝放水淹城,就是修筑堤坝加固河工,岂能还有第三种可能?
当即路岩起身整衫道:“父亲稍待,孩儿这便入宫面圣。”
陆群还在沉思,却不想儿子却是先想明白了,不由愕然道:“难道这庞勋真是在修筑堤坝?如此做,道理何在?”
路岩只得答道:“孩儿去岁随陛下祭天时,曾与司天台少监杨允闲谈,杨允言去岁京畿、河南、河北诸道多旱,查验往年记录,关中一带历来九年三旱三涝,其中多是三年小涝,七年大涝。更推算出今年陇西、京畿一带必有大霖雨,运河下游各道应当加紧修筑提防,以防不测。孩儿当初虽不认为这是笑谈,也曾经行书各州整饬,如今看来这庞勋派人修筑提防,定是与此事有关?”
路岩口中的霖雨,指的正是关中年年难免的四月老霖雨。千百载来,年年的四月,世代生活在渭川平原上的百姓都要祈求这场霖雨及时落地,因为此时正是陇西春耕的关键时刻,这一年的收成如何,秋天是不是能够收获足够的粮食填满一家老小的肚子,全看这霖雨给不给活路。
路群久居长安,对关中气候的了解比路岩要深多了,当即见他掐指一算,又走出书房仰头望天良久,猛然间竟仰天大笑起来。
“父亲!”路岩想不明白为什么陆群会这般反应,满眼诧异的跟出门来。抬头看天却发现是碧空万里,自然很是不解,直到陆群笑了好一阵,生生笑岔了气后,这才微喘着伸手搂住路岩的肩头,低声附耳道:“天,要亡大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