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舞是一名渔女。
流云城很大,分为山区和海区。山区多半聚集着贵族,他们建在山上的华贵宅邸,可以让他们高高在上,向下俯视着海区的贫民,增添自己的虚荣感。同时他们也能眺望一望无际的大海,以及尽头的诸多碎岛,那里聚集着很多大船,以及居住在那的海人。
海区住的多半都是穷人,他们临海,自然大半以渔业为生,也有些人做其他生意。例如一些人专门收集漂亮的贝壳或珍珠,抬高价格卖给远道而来的游客;另一些人则负责拉拢游客,让他们上自己的船,载着他们在海边游一圈,白花花的钱币就到手了。
总之能做的生意还很多。
小舞的父亲是名渔人,她便时常岁父亲下海捕鱼,因为常年遭阳光曝晒,她的皮肤和其他渔民一样黝黑,但这更为她增添一抹魅力。
她本身就很美,所以很多男孩子都想靠近她,可她却唯独对一个男孩子很在意。
她知道他来自山区的贵族,除此之外,她知道的其实并不多。有次她在海边遇见他,他问她能不能载他出海,她被他身上的忧郁所感染,于是答应了,她想让他开心一些。
他们聊了很多,此后他便一直来找她,虽然一个月也就那么几次,而且是在晚上,他们会在海边漫步。
今晚他又来了。他出现在她的窗边,轻轻敲了几下,以往她若没有回应,他就会离去,然后过些时候才会再来。但她不喜欢让他白来一趟,所以她晚上时常会在房间等他,这事她从未跟他说过。
他轻轻敲了几下,她起初没有回应,因为太快回应的话,会显得自己过于热情,这会让她觉得难为情的,所以等他又敲了几下,她才连忙走向窗边,拉开窗子。
“啊,抱歉,你来了多久?”她一脸歉意,企图让自己演得更像一些。
“没事,我也刚到。”他一如既往的如此回应。于是她在他的配合下,跳出来,他们一前一后走出院子,走向海边。
这里晚上几乎没人过来,因为穷人忙了一天,没有散步的闲情,游客不知道这个地方,富人亦不会大晚上的远道而来,所以这几乎成了他俩独专的场所。
这片海滩,右边,也就是南边临海,浪潮一下又一下扑来,气势小的像是嫌工资不够的佣工,敷衍了事,北边则是断崖,断崖一直连绵到远处,并不算高,但是掉下来也能摔断个胳膊大腿的,总之不是自杀的好选择。
他们肩并肩走着,两人开始总会保持沉默,谁也不会开口。小舞每次都会想着,他也许哪天就会牵起她的手,两人手牵着手,肩并着肩,并排走在这静默的夜晚,这风吹的浅滩,那画面也会显得浪漫几分。
但他从未有过,有几次,她甚至会鼓足勇气,装作无意的碰到他的手,他却始终没有回应,这总让她感觉懊恼。
所以她不得不承认,他们并不是恋人。
小舞当然不是贪恋他的身份,她才不在乎这些,有些富家小子也靠近她,迷恋她,她却对他们毫不理会。
她也不是被他身上的什么忧郁气息所触动,她并不是那么单纯到犯蠢的女孩。
每年这里都会来上几个吟游诗人或者流浪琴手,他们会念上几段故作赶上的诗,或者弹上几首感怀悲情的曲儿,就会有些渔家女孩投怀送抱。
他们也从不会拒绝到手的美味,所以每年都会有那么几个渔家女孩被搞大肚子,而那些父亲早已远去它方,杳无音信。
但她却没那么蠢,她喜欢他是因为另一件事,她在他认识她前,就已知道他了。
两年前的一段时间,他总会偷偷跑到一段林子里,正巧被她撞见。那时她才十四岁,自然充满孩童该有的好奇,她跟着他,发现他总在偷偷喂养一只翅膀受伤的小鸟。
他喂养了它近乎半个月,直到它终于能够展翅飞走,她便没再见过他。她这才发觉自己对这个男孩竟是无比的想念。
他真好看啊。不,我才不承认自己是因为他好看才喜欢他呢!
直到一年后,他出现在她眼前,问她能否载她一程。
她不负责这项业务,她只是正巧在父亲的船上闲着,但她还是毫不犹疑答应了。
而现在,他们已经漫步了几次了呢?他大概不会数,但她记下了,是三十七次,加上今天的话,是三十八次。
第五十次的话,我就...
我...
她的脸色红了起来。
“啊,今天。”他终于开口了,于是她赶紧接话,“今天怎么?”
“差不多是这几天了,”他招手,叫她一道来到海边,于是他们看见,有些小脑袋正从沙滩里费劲的冒出来。
那是刚刚孵化的海龟,有些白天钻出头来,有上百上千只,但大多都会被海鹫吃掉,有些晚上才出来,因此躲过一劫。
有一只先爬了出来,它左看右看,无视了旁边的两个庞然大物,奋力朝海边爬去。
“快点爬,否则我们会吃掉你哦,”小舞故作张牙舞爪的说,她看到他笑了起来,于是得意自己的幽默。而这只小海龟却抬起了它的一只后腿,是在朝她放屁挑衅吗?
“哼唧,不许磨蹭!”她说,“喂,小宇,你也来说几句啊!”她不知道他的全名,他也没问过她的,但她并不介意。
“恩...恩!我会把你红烧掉哦,”他说着,然后故作龇牙咧嘴状,也将她逗笑起来。
爬出来的只有十多只小海龟,它们全都安然钻入海内,也都无一例外的无视了它们,小舞真心觉得,自己应该搞点恶作剧,例如把它们翻个底朝天,但她担心他不喜欢她这么做。
因为这事,他们耽搁了些,所以就没继续往前走,而是回去,他们这回倒是聊了一些,她告诉他,她前天和父亲捕了一条宾利鱼,它很凶悍,但后来似乎倾心于她的美貌,所以就乖乖被俘了。他听罢笑了出来。
然后他告诉她,他最近准备多读些书,暂时不练剑了。她问为什么,他淡淡说因为家里读书的人少,她便笑着说,他看了什么有趣内容,也可以讲给她。
这段浅滩终于走到尽头,她知道他们该分手了,无论她故意走的有多慢,有些旅程总会抵达终点,她只得保持沉默,等着他告别。
“我...”
“恩?”她朝他露出微笑,不愿让自己失望的情绪表露出来。
“我...能抱抱你吗?”他轻声问。于是她的脸瞬时红了。
那一瞬间,她不知所措,本能的想拒绝他,但她却想得到他的拥抱,一如她想和他牵手。但她却始终没法点头,因为她实在不好意思同意。
于是她说,“随便你啊。”
当一个女孩子对男孩子说“随便”时,其实便表示她答应了。她祈祷着他能听懂,而他似乎懂了,因为他走上来,轻轻将她抱住,然后,拥抱慢慢变紧,她觉得,他身上有些东西,似乎也将她感染了,不知为何,她就是有些难过。
她还没来及回味这个拥抱,他就松开了她,他开始凝视着她,距离很近,这亦让她呼吸急促。那一顷刻,她觉得他可能打算吻她,可他却一直没动。
吻我啊。
“你真好看。”他由衷的说。
那就吻我啊,笨蛋!
“我们回去吧。”他接着说。
“恩好,”她回答,他们便各自分散,她挥手告别,直到他消失于夜幕之中。她随后往山上看去,那里火光点点,各个宅邸屋宇连栋,其中有栋就是他的家。
她没想到,其实最顶端的城堡才是,但她并不在意。
她此刻唯一想的是,她要下定一个决心--那就是第五十次漫步时,她就要跟他告白!
做你女人也好,做你情人也好,都可以的!
但她没有想到,这已是两人最后一次在这漫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