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城市,庞大的面积,众多的人口,难以计数沟渠街角。一切的一切仿佛都是为了传奇而诞生。许多年前,父亲就告诉我,这个城市中有太多普通人无法接触,无法了解的真实,我们也许身处其中,却永远无法意识到这一点。父亲的故事都被我当做了奇谈,时间冲刷走了所有恐惧和不合理。夜幕下掩藏的灵异,却永远发生在这座略带暮气的城市,永远是父亲身边的刀光剑影,仿佛世界中心就在他身边,而他却如此平凡。我总觉得把故事换个主角,时间,地点,就是沉淀下的经典。故事都将是真正流传,但是父亲是那么固执,不许有一点点变动。每当我因此提出质疑,一向宠爱我的母亲也不会站在我这一边。最多告诉父亲不要讲太多的细节,因为那时的我还远远接受不了那种残酷和冰冷。
时光匆匆,我已经过了听故事的年龄,一个略带骄傲的大学生,至于父亲的故事,都做为夜半的闲谈,收获了一个个愉快的夜晚。直到,父亲去世了,火灾。母亲也消失了。我独自坐在家里,努力适应着二十多年来真正的孤独。门铃响起,父亲和母亲走了进来。好吧,我承认,我晕了。
摘自陆小羽日记
陆小羽出生于一个三口之家,幸福,美满。目前是本市一所大学的大二学生。在他的前二十年中,从未踏出过这个城市半步。与很多人不同,火车、飞机,对于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的人来说,是一个十分遥远的概念。在陆小羽很小的时候,坐在火车中呼啸而去就是他最大的愿望。当这个还留着鼻涕的小不点,站在铁道旁指着远去的列车对父亲祈求他的愿望时,迎来的只是略带迟疑摇头和无奈的微笑。后来小不点在他十八岁的时候几乎实现了这个梦想,但是最终还是在这个城市开始了自己的大学生活。陆小羽并不是不想走出这个城市,甚至有那么几天已经与这个目标相当的接近。但是最终还是屈服于父母的意志,或者说来自于命运的压力,因为一些阴差阳错,最终他还是留在了这里。后来的陆小羽决定在大学毕业的时候远走高飞,但是他确实没有想到,命运本身是无法改变的,他的余生都将在这个城市中度过。
这一年的五月几乎是陆小羽一生最难熬的一个月,当然这是他对自己接下来的人生不够了解才会得出的草率结论。这一个月中,父亲死于一场火灾,房子被烧得面目全非,母亲不知所踪,所有的联系方式都不能联系上她,如果不是因为陆小羽的父亲的尸检结果十分正常,确实是一般情况下的火灾死亡,公安部门几乎要将这个消失的女人作为唯一的犯罪嫌疑人发下海捕文书了。五月的最后一天,陆小羽终于办完了父亲的葬礼,他第一次反思自己对父母的不了解,因为在他向父亲母亲的朋友发出讣告时才发现他能联系到的人寥寥无几,看着冷清的追悼会,一种淡淡的愧疚萦绕在他的心中。追悼会结束时,陆小羽拜托父亲的朋友将父亲的死讯告诉其他不知道的人,虽然被拜托的每一个人看上去都对陆小羽的请求有些惊讶,但也都答应下来。
浑噩的完成了父亲的问题多多的葬礼,陆小羽终于回到了家里,屋子在火灾之后已经重新装修,装修公司在陆小羽没有监督的情况下,也将工作完成的很好。只用了半个月的时间就将室内简单的恢复,已经看不出火灾的痕迹。虽然很多人对这样的房子称为凶宅,但是陆小羽却对这里有着特殊的感情,这也许是自己目前唯一一个可以称为家的地方。
陆小羽没有开灯,重重的靠在了沙发上,长出了一口气,终于有种一切结束的感觉。虽然废墟般的房屋、父亲的焦尸、冷清的葬礼,依然挥之不去,像走马灯一样浮现在陆小羽的眼前让他难以入睡,但是连日来的仿佛离开的疲倦和悲伤一起涌来,陆小羽再也坚持不住清醒,沉沉的睡去。难以摆脱的梦魇也跟着他到梦里,黑暗中,只有沉重的呼吸,甚至有点低低啜泣。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寂静的夜里传来一阵敲门声,陆小羽挣扎着站起身来,打开门,看到门前的父母,直挺挺的倒了下去,晕了。
五月的白天早早的开始了,远处已经传来城市的喧嚣,一点点的鸟鸣带来了清晨的清凉。阳光已经洒满了这个不大的主卧,却不愿唤起床上昏睡的男孩。“咳咳”一阵干咳响起,才能让我们意识到房间内不只有陆小羽一个人,在床角还坐着一个中年男人,有些清瘦,文质彬彬却目光炯炯。诡异的是坐在那的男人如果没有任何的动作,很难被注意到,虽然他坐在那里,但是他仿佛不存在,游离于这个世界。
仰面躺在床上的陆小羽,渐渐地苏醒过来,睁开眼,看着坐在床脚的男人,“爸”,陆小羽如弹簧一样从床上弹起,顺手抄起台灯,惊恐的看着父亲。“鬼啊”,又晕过去了。随着叮叮当当的声音,陆小羽的妈妈冲了进来,长发轻轻地扎成一束马尾,略显苍白的脸庞,白色的棉质带花睡衣松垮的穿在身上,看上去很消瘦。“我都说了,咱儿子胆小,你先别出来,等我交代清楚的。这回好了吧,又晕过去了。也不知道这孩子像谁,这么一点点惊吓就晕过去了。”女人略带埋怨的拍了拍男人说道。男人作势闪躲了一下,看着晕倒在面前的陆小羽有些沮丧的摇了摇头,说“以后这种事情多了去了,总不能胆子慢慢练吧,再说,儿子得接我班,这几天就要上岗了。”
时钟滴答,陆小羽被阳光的温热唤醒,慢慢恢复了意识。艰难的起身,看了看身上的被子,“嗨,又做噩梦了,吓死了我,亲爹啊,下回进我梦里尽量温柔点,你儿子的小心脏啊。”陆小羽忽然一顿,揉了揉额头,自嘲的笑了一下,“人都去了,真托梦,什么样都要接着,能看到就好啊。爸啊,能来看看我就行啊。”“你爹我不用等你睡觉就能看你了,不用费那么大的力气。不过听到你这么想我,我还是很高兴的。”陆小羽听到熟悉的声音后脊梁骨的汗毛都战栗起来,猛地抬头看了看外面的太阳,青天白日,又看看了坐在床脚的父亲,确认了一下影子,没有。猛然感觉血液上涌,心脏停跳,马上就要晕过去了,一只手轻轻地往肩上一拍,诸多不适竟如潮水般退去,虽然他竭力希望自己晕过去,但是好像没有晕过去的能力了。
“好了好了,乖儿子,看到你老爹不用这么激动,你爹没死,不过我真是白养你了,我都失踪这么长时间了,你也没说像看到你爹这么激动。这个儿子啊,就是没有女儿好,当年就应该生个女儿。”“这话你都说过几千遍了,也没见你怎么样,要说正事了,你们母子俩的话一会再叙。”陆老爹看了看坐在陆小羽身后的陆老妈,凑到还无法活动的陆小羽面前,“看看,你爸我没死,活的。”陆老爹抓起陆小羽的手,“有温度的,真实的。现在我会给你说明前因后果,但是你需要冷静,不许叫,不许晕,听懂了吗?”
陆小羽木然的点点头。陆老爹看着还在失神的儿子,无奈的摇了摇头,清清嗓子:“首先,我还是要强调一下,你爹我没死。看你怂的。第二,你老爹我不是人,或者说不能被称为一般意义上的人。在你心里,你爸爸我是个作家,一个普通人。但是事实上你老爹我是体育部,驻本市特别教练员。”还在发愣的陆小羽,猛地回过神来。“这回清醒点了,清醒了就听你爹我好好说,你爹我是地府驻本市特派员,这回是真的。”陆老爹看着又开始发愣,用一种看神经病的目光看亲爹的陆小羽,气不打一处来,顺手就给了陆小羽一下子。“这回说的可是真的,记不记得你爹我给你讲的故事,都是真的。神仙、妖怪、鬼魂、异类,都是真实的。”接下来陆老爹给陆小羽描述了他的身份,很传奇,也很诡异。在中国传统的神话体系中并不存在。陆老爹肯定了神仙鬼怪的存在,但是明确的表示,神仙并不在人间界。目前的人间界中只有阴神,鬼怪。而父亲也可以算是阴神。所谓阴神,是指土地、山神、日夜游神、牛头马面、黑白无常等等。但是实际上,阴神可分两脉,阴神和阴差。神仙一脉为阴神,城隍土地都在其中,虽称为阴,但实际上与阴间互不统属。阴差则不然,牛头马面,黑白无常都隶属阴间,归阎罗统管。而父亲的工作更为特殊,因为人间日渐污秽,怨气沸腾,天道怜悯,更设一职,以功德为准,维护天道命运。具体来说,天道会根据功德流转,对人间进行调整,以保证人间稳固。
“我们从未有过正式的名字,也从未被人知晓,一般来说很多同行都自称蜻蜓,取意为蜻蜓点水,我们所做所为,看似轰轰烈烈,但是相对于命运本身而言,却如蚍蜉撼树,蜻蜓点水。还因为蜻蜓本身也需要注意对于命运的影响,所以行为需要谨慎,小心,尽力减少对于命运的影响。这个星球上的每一个城市都有一个我们的同伴,你父亲我就是此地的唯一。知道吗?从这个城市有些人气的时候我就在这里,至今也已经过了好几百年了。我随着这个城市成长,生于斯,死于斯,也算是个轮回。而你也将接过我的任务,继续在这个城市中。”事实上陆老爹已经有几百年没有离开过这个城市,蜻蜓在确定自己的活动范围之后就不会再有机会离开。而且蜻蜓因受天道眷顾,成功德之体,虽然无灾无劫,永世不灭,却难有后代。陆老爹也是在机缘巧合之下才娶了陆小羽的妈妈,生下了陆小羽。在之前的多年中,蜻蜓可以自行选择退休,但是需要找到合适的接班人。而所谓的退休也是进入地府的行政序列,好处就是不再有对于地区的限制。大多数蜻蜓在找到合适的接班人之后就会选择在人世间逍遥。
“就是说我爸不是人,是神。现在你准备退休了,所以假死了一次,让我接替你的工作,工作内容主要是与这些牛鬼蛇神打交道,后台老板很牛,是天道,我总结得对不?”陆小羽的表情依旧似信不信。“差不多是这个样子,具体工作会更复杂一些。有信心接替爸爸吗?”
“额,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