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静谧的山野间充盈着淡淡月光,幽香四溢。
一道白影倏地掠过草丛间,紧跟着,又是三道黑影一闪而过。
“哈哈,这么容易就找到了,小家伙乖乖跟大爷们回去吧。”一道粗狂的声音响起。此刻黑影和白影之间的距离又缩短了不少。
“海神门!我并没有跟你们打过交道,为何要追杀我?”那白影吼道。
“圣宗的影大人拿万金悬赏,谁不想捞一把?只是可惜没看见她说的那个小妞。”那领头的刀疤脸怪笑一声,三个彪形大汉不约而同地抽出长刀,就要准备一刀砍下。
“好!这便来吧!”白影回身抽剑,一道赤芒闪耀而出。“锵!”长剑与三把长刀相接,那白影双手一颤,似要拿不稳,一个踉跄,马上又转身逃走。
刀疤脸怒道:“好家伙,这剑原来也是个宝贝!”三道身影一闪,又追了上去。
月影悠悠,散在白衣人的脸上,照出他嘴角的一丝鲜血。这人赫然便是白远。
他心中也无奈至极,自己出来闯荡刚没两天,便遭到一波又一波的高手来袭。初时凭借着自己不弱的淬体五重境界,还能抵挡下来,但那些人一波强过一波,就算现在他身后的三位杀手,最弱的一个和他相当,最强的一个甚至到了淬体九重境界,他根本只有逃跑的份,饶是如此也已快抵挡不住。
三个黑衣人又接近了白远,那位居中的黑衣人握刀的手一颤,那柄战刀便泛出土黄色光芒,携带着一股厚重的气息狠狠砍下。
白远暗暗叫苦:修炼地道的高手!紧跟着,他长剑一闪,头也不回,从自己腋下倒刺而出,剑尖正指向黑衣人的胸口。
那黑衣人没想到他出此怪招,吃了一惊,忙回刀招架。白远已趁着这个间隙将另外两人扫开,身影一闪,进入了繁茂的树林中。他左闪右躲,已将三人甩开。
领头的黑衣人一声怒喝,恼道:“这小畜生花招真多,已给他跑掉三次。捉回来我非得好好折磨他一番!”另一黑衣人道:“刀长老您别生气,咱们三人分开在附近等待,不愁捉不到这小狐狸。”三人当即分开搜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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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远找到一处山洞,勘察无事后便在此生火取暖。他一身白袍上已经丝丝点点地染满了鲜血,精神也大为疲惫。眼下只能暂时躲起来,伺机逃走了。包扎完伤口之后,他便昏昏沉沉地睡去。
这一夜,那三人果然没有找到。
次日清晨,白远出了山洞,随意摘了些野果充饥,便小心翼翼地往林外寻去。
“圣宗,魅影……”白远已知道这场追杀拜谁所赐,也想起了那天晚上自己拼命保护的人。
白远喃喃道:“长亭……”眼前似乎又浮现了那个天真善良的小女孩的样貌,自己虽和她不过一时的生死患难,却如此刻骨铭心,竟觉得她已经和自己走过了整个一生。但现在天涯相隔,再也没有机会相见,此恩此情也只能永埋心底。
他抚摸着自己的赤色长剑,此剑是父亲送给他的,名曰“赤晨”,是一柄九天极品的圣器,威力无比,但现在的他还不能完全发挥出赤晨圣剑的威力。这几日的逃亡中,此剑着实救了他多次。
如今他已经到了近大陆西海岸,为了摆脱追杀,他打算先行出海,在海上兜过一个圈子,到达大陆西北方的天冰域。他久闻天冰域环境艰险,各种奇异怪兽盘踞其中,是一处冒险和修炼的好去处,便准备在那里潜心修炼,迎接十二年后的那场所谓的宿命的对决。
他振作一下精神,已经出了大森林,不远处坐落着几家农户。
他走进一处农家小店,只见屋内干净简练,当**奉着一座不大的神像,香火不绝。
白远留了一下神,店中客人似乎都很普通,各自用餐。
只有一位青年面目俊秀,皮肤白皙,似是富家公子哥,在这破旧小店额外显眼。他眼神犀利灵活,身材瘦长挺拔,又似乎是修炼者。身旁并无兵刃,只有手间撑着一把折扇轻轻扇动,神态悠闲。初时略微惊讶地看了白远一眼,随机目光转向他处,口中轻轻哼着小曲儿。
白远随意点了几份素菜。现在他要时刻保持警惕,尽管身体虚弱,但还是不宜过多食肉。
“这位小哥,冒昧打扰一下。”一道声音响起,白远抬头看去,只见那公子哥正在他面前,这人器宇不凡,一看便知是修炼之人。他脸上挂着优雅的笑容,将折扇握在掌中,问道:“我乃西南凌霄殿南峰门下弟子,不知小哥是……”
白远打量着这人,道:“不敢不敢,在下无门无派。”那青年道:“小哥莫要过谦,咱们修炼之士的气度只要一眼便能分辨出来,小哥年纪轻轻,看起来不但斗气已经渐入大道,而且身怀绝艺,定是名门弟子。”
白远谦道:“哪里,在下武学修为全是家父栽培。家父名号,不便泄露。”公子哥道:“果然果然。倒要请教小哥一件事情。”
白远道:“请讲吧。”那公子哥道:“在下奉师命下山寻找一位白衣少侠,并将他身边的小女孩带回来,不知小哥可知道一些情况么?”说完一动不动地凝视着白远。
白远心中咯噔一声,已经知道不妙,心中暗暗叫苦。他手中一动,将水碗向他面门掷了出去。那公子哥微微一侧闪将开来,心道他果然做贼心虚,更确定这是那贼人无疑。
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白远一抄长剑,赤光一闪,宝剑已夺鞘而出。
那公子哥早有准备,折扇一挥,如一只轻身乳燕般飞出店门,身法武学显然不俗。
白远斜刺一剑,那青年挥扇一挡,轻轻隔开,左手迅雷般点出,拢向白远周身大穴。白远大惊,慌忙挥剑反削,哪知这竟是虚招。公子哥反身回撤,右手啪地一声甩开折扇。只听空气中嗖嗖两声,白远急忙后仰躲避,顺势一个高空翻飞向空中。
白远身子刚飞到最高处,又听到嗖嗖的响声,知是暗器飞来,但自己无从借力,只得听声辨位,拿起赤晨圣剑挡住了两发暗器。忽然他手臂间一阵剧痛,竟还是中了一击,圣剑几乎脱手而出。那暗器入肉,竟然冲击之势更强,夹带着劲风拼命钻将进去,宛如有了灵性。白远大惊,慌忙强运斗气与之相抗,才勉强抵御下来。白远暗道:这人能打出如此诡异的无声暗器,竟然是暗器高手!伤口虽感觉并无异状,但难保其中没有喂毒。
那公子哥长发飘飘,神态悠闲,道:“贼人,还不束手就擒?”手腕一翻,又是两枚暗器打出,一颗有声打向半空中的白远,一颗无声却是打向白远落地的方向。似他这种暗器出手收放自如的手法,当今江湖确实少见。
白远吃了一次亏,强忍剧痛,挥剑隔开一枚暗器,身体倒转,在落地一瞬间以剑撑地,运起巧劲,身子如石子般平飞出去。这么一来,那公子哥的暗器便很难打中他。
那公子哥冷哼一声,飞身跃出,竟比白远的后跃之势还要快。顷刻间便追了上去。
二人贴身战斗,那公子哥以短敌长,仍然游刃有余,他身法灵动,折扇不时张开飞扬,步步紧逼,其中夹杂着暗器打穴,让白远非常头疼。
那公子哥斗气似乎颇为深厚,出招凌厉而不乱,轻轻一格便将白远的长剑震开。武学招法上却是白远更胜一筹,剑走龙蛇,赤芒闪动,时而飞身横削,时而长剑斜刺,奇招层出,显然是颇为高深的武学。
公子哥道:“无耻之徒快快束手就擒,将你挟制的小女孩交出来!”白远经过这几日的仓皇惊吓,已经若惊弓之鸟,只道他也是个来追自己的杀手,叫道:“我非无耻之人,也并没有挟制什么小女孩!”
公子哥怒道:“呸,禽兽一般的狂徒,你劫走一个小女孩能干什么?”说着手中加紧攻势,将白远逼入一个圈子中抽身不得。
二人一番争斗拼杀,店中客人早已跑得干干净净,连钱都没来得及付。店老板也已吓得魂不附体,连忙拖家带口地逃出了几里地外,嘴里不住地念叨:“救苦救难凌霄大帝……救苦救难凌霄菩萨……”
白远心道:“不能在此耽搁,一会越闹越大,只怕那三个家伙又会追来。”他提气长啸,手腕猛颤,将青年的白剑格开,头也不回,身子向后急退而去,如一只掠地而过的鸟儿,一下子将距离拉开,转身飞奔。他经过这几日的逃命,功力虽没什么增加,但逃命的本事却着实学了不少。
公子哥叫道:“贼子莫逃!”追了上去,同时口中呼啸不断。
二人一路没命地狂奔,一个追一个逃,已经奔出了百余里。那公子哥仍然在呼啸不断。白远毕竟功力尚浅,已经渐感斗气不支,一路颠簸更将本愈合的伤口又撕裂开来,一路上血迹斑斑。
二人已奔到近海岸处。这时正午,海风呼呼地吹,弥漫着一股清爽的气息。金黄色的沙滩,一碧如洗的蓝天,被不远处几户渔家点缀着。这时正是渔家午睡的时候,沙滩上没什么人。
白远此刻没心情欣赏海边风景,因为他又有大麻烦了。
只听得不远处也传来一声声呼啸,应和着那公子,那公子哥听之一喜,喊道:“方山师兄!找到那贼人了,快来助我!”
白远心头一沉,那啸声越来越近。不一会,只见路旁如雷电般窜出一个黄衣青年,身材瘦高,也是一手持剑,面目冷然。
黄衣青年挥剑挡住白远去路,另一只手成掌拍出,招式凌厉迅捷,丝毫没有拖泥带水,老成狠辣至极。白远中掌,登时鲜血直喷,身体如断线纸鸢一般飞了出去,扑通一声栽入了碧蓝的大海中。
那公子哥道:“师兄,要不要下去搜寻?”师兄道:“这小子狡猾的紧,我这一掌余力极足,根本不会将他打飞。他脚下却趁机使力,自己掉入海中。咱们不习水性,下去恐怕会被暗算。”
那公子哥道:“这小子就是师父说的那个白衣人,只是那小女孩好像没和他在一起,应该是被他藏起来了。”师兄道:“不会,这一个月以来我仔细打听过了,的确是有一个小女孩独自一路向西行走,算来也差不多到了这附近。十有八九是咱们要找的那个小孩子。”
那公子哥喜道:“那太好了,快通知其他师兄弟,咱们在这附近好好寻找一番。”师兄点了点头。二人在附近又搜查了一会,便一起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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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远潜在水下,沿着海岸一直向北游出了数里才敢登岸。此时又到了夜晚,繁星满天,很是梦幻。
他在水下潜了大半天,手脚都稍稍浮肿起来,一身白衣此时脏乱不堪,简直像个穷叫化。裂开的伤口经过海水的浸泡,已经开始发炎。
他摸了摸怀中湿透的金币,还好散失并不多,便摸黑寻到一家海边渔店。
西海岸的这些普通渔家往往会用自家开客店,供行人歇脚,并供应一些海产品来赚些生计。
他走进一家店,这家渔店朴素的甚至有些破烂,只有客店中间的一堆篝火给小店平添了一些暖意。墙壁上零零散散地挂着几幅渔具,篝火边睡着两三个疲惫的路人,店老板在柜台后边摇头晃脑地算着帐。这里唯一饭菜,也就是白米加咸鱼,加了几个铜币,还能给一碗白酒。
白远付了一个金币,讨了个睡的地方。店老板一见金币,喜出望外,连忙给他盛了一碗白米充饥,末了还多送了他几只咸鱼。他又要了一些寻常医药纱布,取出了手臂中的暗器,简单包扎了伤口。
总算是个安宁的地方,他填饱肚子后,默默地在墙角运气,体力也恢复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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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都已睡意朦胧,一阵阵鼾声此起彼伏,在白远心里,此时已经是无限的宁静祥和。几个月来的紧张恐惧,终于可以有片刻的缓和。
夜店暖暖,繁星闪闪,暗夜中的海风徐徐缓缓,传达着莫名的思念。
夜,终于平静下来。
白远无眠,他的目光缓缓扫过酣睡的旅人:他们似乎是梦见了家人,在梦中也能有丝丝笑意;扫过算着帐的老板:他高兴地反复把玩着那枚金币;扫过那一堆篝火、那一碗咸鱼饭。
这里的每一个人,每一个事物,都有着自己微妙的故事,他的心里忽然涌上一股满足和幸福,在他心里,这种宁静的生活,胜过世间一切的争强斗勇,一切的大义凛然,一切的沧桑。不大的年纪,经过几个月的坎坷蹉跎,竟然带有几分饱经世事的成熟。
自己是不是本来也该有着如此的生活,每日和父母一起平平淡淡地生活呢?
他每每想到此处,内心就涌出一股仇恨的怒火。父亲是忍受了怎样的屈辱,竟让母亲从身边硬生生地被人夺走!而那仇敌还在放肆地笑吧?
父亲流落草莽数十年,亲手将儿子带大,自己实在没几天真正快活的日子。当白远小的时候问起妈妈在哪,父亲叹息不语,只是用手紧紧握了握白远胸前的玉坠……在他的记忆里,父亲总是这么忧伤,即使是在最欢庆的碧龙节,他也只是独自对着月亮发呆,口中模模糊糊地念着:“灵儿……”母亲,你是叫“灵”么?你是在那月亮之上么?你可是一直在注视着这位不幸的父亲么……
一切的一切都被那“仇敌”所打破。父亲重伤不治,母亲离他而去,直到如今,只剩下无尽的漂泊之路,和一个十二年的约定。
他想着:十二年的苦修,报得父亲大仇后,自己便要在深山,或是在海边也开一家小店,陪着心上人,日出而作,日落而归,宁静地度过余生。
他并不想用修炼来谋求所谓的永生大道。用百年的生命,用心而不悔地走过一生,如此还有什么他求呢?倘若用百年争取到了千年,千年又要去争取万年,徒然是自取烦恼罢了。
是的,有些人穷其一生地追求至高,在千年将尽之时,才发现了一生无法弥补的缺憾。他们错过了为人的幸福。幸福正是蕴含在一丝丝的不经意之间,等待我们的发现。百年也好,万年也罢,始终都在那里,不在乎世人生命的长短。
他想着想着,思绪便如这夜晚一般慢慢地平静了下来,进入了冥想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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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门口忽然响起了一个稚嫩的童音,清脆如铃:“叔叔,你们这里能睡吗?”宛如天籁一般的声音,将海夜中萧瑟的气息扫净。
只听店老板笑道:“当然可以啦,小妹妹,你的大人没来吗?”那童音道:“没有呢,我想在这里睡一晚。”说着啪嗒一声,拿出一枚铜币。
那童音接着道:“我饿了,没有多余的钱啦。叔叔,我可以给你们吹竹笛听,你给我些吃的好不好啊?”
店老板见她天真可爱,笑道:“这大晚上的大家都睡了,不用啦,给你些吃的吧。”
白远侧目看向那稚嫩童音的来处,这一看直如身中雷电,脑中如天旋地转,无法平静。一时间激动、爱慕、希望、萧瑟、感动一齐涌上心头,五味杂陈,让他眼中隐隐泛起了泪花。
只见那位盈盈而来的天真少女,一身白衣,无尘或染,玉也似的脸蛋,纯净得如一位下凡的天女,不是那日出走的小长亭,又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