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警卫连部。
全连在俱乐部集合，连长正慷慨激昂地讲话：
同志们，师里已下达命令，八一建军节全师队列汇演，各连一个方阵。咱们是全师第一连，理所当然打头阵，如果咱连走不过兄弟连队，那这个第一连，咱们就辜负她了。所以咱连这个方阵，连部已研究，打破常规，从各班选拔，组成我们连的方阵。那个班选拔多就表扬那个班长，全班选上，这个班长就嘉奖，反之，一个都选不上，说明这个班长训练无能，就别当班长了。我说这些，当然炊事班除外，希望大家振作精神，以饱满的热情投入到训练中去。
连长停顿了一下，提了提精气神，有力地说道：大家明白没有！
全连异口同声说道：明白！
连长话峰一转，瞧了瞧炊事班人员，笑着说：这次队列汇演没你们炊事班的事，就一条把伙食搞好，让大家吃饱才有劲搞好训练。春林你这个代理班长有没有信心。
前排站立的春林精神饱满地立正：报告连长，有信心让大家吃饱！但吃好没条件。
一阵笑声。
好啊，有信心就好。就一条管饱，吃好就没底了。下面请指导员讲话。连长说。
全体人员立正。
指导员敬礼：稍息！我要表杨一下，今天割麦子的同志饿着肚子连续作战。有着军民鱼水情的态度。尤其要表扬炊事班的春林同志，今天在军民关系上处理的挺好。但是开句玩笑，也是真话。今后部队拉出去野炊，别拿连里大年三十包饺子的富强粉，全连配额就一百来斤。现在吃了，全连百号人过年吃什么。老百姓看了那么好的面粉，还以为咱们当兵天天吃这么好的面粉。有谁知道，好面粉就百把斤，配额发的。是大家平时省吃俭用省下来的。
下面的春林脸涨得通红，羞涩地点头。
郭宏异样的眼光看着春林。杭生、杨卫、何仁等在队伍中脸上充满一股自豪感。
解散！
晚上，炊事班寝室。
班务会上春林一本正经在作动员。
春林慷慨激昂地说道：同志们，机会终于来了，咱们这几个月挑灯夜战没有白干，咱们连这个方阵我们炊事班必须上，而且必须是排头兵。什么叫机不可失，这就是。下周起大家要辛苦点，要提高难度了，咱们要跟三班比划比划。为了迎接选拔，白天大家要按照连长的话，没咱事。晚上还是在猪圈集合，咱有事。大家明白没有！
炊事班齐声说道：明白
不知谁说了一句：那明天星期天放个大假吧。
春林：行啊！明天留值班外，全班休息。明天该谁值班，轮到谁进城呢。
杨卫率先抢着说：春林，明天老班长让我陪他进城办事，你是不是也陪我们走一趟。
春林：神经兮兮，什么事那么神秘。
杨卫：到了就知道。
何仁：班长，明天轮到我值日，我想请个假，去趟邮局给家里打个长途电话。恢复高考了，我妹妹参加今年的全国统一考试。
春林：好事！值日找个人代一下。高考是大事，妈的，恢复太晚了，不然咱们也考个清华北大干干。去吧给妹妹加油打气。
杨卫：何仁，妹妹考完，那套复习资料给寄过来看看。
春林：对啊！也让咱们见识见识。
何仁：好的，放心！
春林：明天我也去邮局打个电话。
杨卫：是不是给良良，她怎么样了，考进五七艺校了吧！兄弟，你小心被人抢走。
春林：你这个乌鸦嘴。睡觉！
澎城邮局。
人声攒动，坐在长条凳上的人们，脸上焦急的神态，伸长脖子，等待喇叭的叫号声。四.五个如同现代商场的换衣间，叫到谁的长途号，才能进房间打电话。接线过程是一路一站手插式，相当漫长，让人有点煎熬。
春林祈盼着......终于等到喇叭叫号声，迫不及待冲进电话间，举起电话：喂，良良，你说话呢？我是春林！
喂，喂，良良，你别哭，快说话啊，现在好不好，是排练还是演出。
电话那头，良良身穿练功衣，泪水满流，相思之苦汇集思念之水，听见春林的声音如同山洪瀑发，一泻千里。说：春林，我想你，你能不能不当兵了，能不能马上回来。
春林：我也想你，回来，那怎么行，部队有规定，探亲假要三年后才有。
良良：你跟领导求求情，说家里有事，母亲身体不好。凡正我不管，我明天给你部队发一个电报。
春林：那要出事情的，万一被人知道，要处分的。
良良：有谁知道，凡正我不管，你一定要回来。我要拍电报。
春林无助地说：良良，家里出什么事了，是不是遇到不开心的事。
良良撒娇地说：家里一切平安，老爸官复原职，还提升了。老妈当团长了。就是有一件事挺烦的。
什么事，那么神秘，那么烦，恐怕有情况吧。是不是我不在你身边，我想，我想有人在追求你吧！
你呀真聪明，给你猜准了，我们厅长的小孩在追我，托我们书记来做我工作。
春林急促地说：你是不是答应了。
电话那头良良羞涩地答道：你把我当什么人，我告诉我们书记我有男朋友了。可人家就是不信，说我编出来的。所以你得马上回来给人家看看，证明一下。
春林提高嗓门说：噢，是这样！喂，良良，别弄巧成拙。
澎城邮局。
这时，何仁急匆匆跑进来，左右顾盼，到处找春林，在一电话间里拖出正在打电话的春林，春林怒发冲冠，刚想骂人，说：何仁，你X妈的发神经，没看到老子在打电话，是良良。
何仁哭丧着脸，焦虑地说：春林，杨卫和老班长被人抓了。
春林着急地说：喂，你说清楚，谁吃豹子胆了，竟敢抓军人，不想活了，咋回事！
何仁急促地说：老班长志愿兵名额快批下来了，节骨眼上他想给后勤部的领导送点礼，想疏通一下。又没那么多钱，津贴费就几块钱，根本不够。该死的杨卫，出了个馊主意，知道老班长上次回家探亲，连队补了四十五斤全国粮票，就在前面的黑市上倒卖了，刚成交，谁知被打击投机倒把办公室的人员逮了正着。
春林急忙说道：现在在哪？
在押送路上！春林，这下杨卫和老班长完蛋了，万一被连里知道彻底死了，说不定还押送回家。何仁沮丧地说。
忽然，春林灵机一动，说：何仁，别像死了娘似的，那有那么多万一，我问你，今天连里伙房值日的红袖标带了没有。
带了！在兜里。何仁回答。有点迷惑。
随即掏出红袖标，交给班长。春林二话没说，急忙套在袖子上。
霎时，春林想起什么，说：何仁，你等一等。春林挨近何仁，从他军装里翻出口袋背后，迅速从衣袋里掏出钢笔，草写几个字，何仁紧锁眉头，迷惑不解。
春林嘴角边露出狡黠的表情，说道：何仁，听我口令，目标出事地点，跑步前进！
何仁：明白！
队部，指导员房间。
指导员国平坐在桌子前，正在阅读从王军医那里借来的小说「红与黑」。
眼前浮现出战红画面；时而身穿白大褂，耳塞听筒器，问诊病人；时而队伍中精神饱满，飒爽英姿；指导员的情感沦陷了。
这时，连长推门进来，说道：哟，大白天，我的大指导员静心看书，看样子到医院训练娘儿们几天，讲学问了。喂，我的指导员，小心前面有埋伏啊。
指导员起身转头，尴尬地说：哎哎，我的大连长，星期天大清早，有何贵干？
刚才政委来电，专门提到了他警卫员郭宏，让我们关心关心。看样子我们选郭宏当政委的警卫员选对了。连长说道。
唉，我感觉政委这么大的官，专门为一个警卫员，而且专门打电话。我感觉总有点那个。难道你打电话来关心，不打电话就不关心。指导员纳闷地说。
你呀，什么专门专门，书生气严重。亏你还是有文化人，政委说的关心那是含蓄，说白了就是关照，你这点都不懂，你呀。
既然政委开口了，总要卖面子。九班缺个班付，让他当副班长去。你看怎么样。连长商量的口吻说道。
要我说，让炊事班那个春林归队，下班排，这个九班副就让春林当了。
你这个建议挺不错。近期战士们对炊事班反映不错，对春林也一片赞誉，我的意见春林干脆直接当班长了，跟师长去，让郭宏配合他当班副。
哟哟哟，我的大连长看人成了过山车，咋就来了个大转弯，前几天对城市兵还一套套，怎么，现在刮目相看。这就对了！指导员说道。
本来就让他去炊事班锻炼。哎，咱们有言在前，说好，待建秋正式调到后勤部当了志愿兵再调整。连长补充说道。
那当然！指导员应答到。
淮海路上。
汽车自行车驴车马车，川流不息。
路口，几个农村模样的中年妇女，头扎布围巾，手挽竹篮，里面装满鸡蛋，上面用毛巾遮盖。对着迎面人流，悄悄地说道：有粮票吗？可换鸡蛋了！有烟票糖票吗？可换鸡蛋了！人群中不知谁惊叫一声：来抓人了！
刹那间，几个换鸡蛋的妇女，顿时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
路上，杨卫和老班长建秋如同吃败战的俘虏，低着头，弯着腰，无精打彩地走着。旁边，两位一老一少，衣袖上佩戴有「市场」字样的工作人员，像打胜仗的军人，一股自豪感。
市场老同志无奈说：我说你们两位军人，再缺钱，也不能买卖粮票，这是破坏计划经济，上纲上线，这是犯罪。知道吗？
市场年轻同志在一旁帮腔说道：看看你们还是军人，知道吗？这是投机倒把，是犯罪，我们要斗争打底。到我们局里你们要老实交代你们的罪行。到时候你们能不能保住这套军装就难说了。
杨卫一听，嗓门就大了，说：你吓唬谁啊，我不是吓大的，什么犯罪，什么罪行，我杀人还是放火。
市场年轻同志不饶人的嘴，硬邦邦地说：你倒卖全国粮票，就是犯罪，你还强词夺理。
一旁的建秋急忙劝说杨卫：都是我不好，算了，这个志愿兵不当了，回家种地去。没想到洋相出大了。
市场老同志说：看我儿子也是当兵的份上，到了局里，我帮你两位说说情，看看能不能从轻处理。
建秋感激地说：那老同志谢谢你！能不能别告诉咱部队，不然咱俩全完蛋。肯定受处分。老同志能不能帮帮忙，这全国粮票我也不要了。建秋苦苦哀求着。
市场老同志无奈地说：这个我没这么大权力。
此刻，春林和何仁雄赳赳气昂昂，迈着整齐的步伐走来。在穿流不息的人群中像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淮海路上，一辆军用吉普车从军部大院驶出，司机老马载着警卫员郭宏准备回侯山沃师部。
郭宏：喂，老马，这次军部突然通知一号二号开会，看样子上面有大动作。
司机老马：小郭，你真是瞎操心。咱当兵一个，开好车，不出事，争取当个志愿兵就欢天喜地，心满意足了。
郭宏：你呀，鼠目寸光，胸无大志。你这个志愿兵名额没去找找政委。
老马：小郭，不瞒你说，那天刚开口，就被政委狠狠批评一顿。没折，排队吧。听说今年要有比例，竞争还蛮激烈，还要打分评比。上个月该轮到我，谁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冒出个你们警卫连炊事班长。
郭宏：是的，叫建秋，前不久借调到司令部食堂。听说烧两个菜还可以，入伍前在人民公社食堂当厨师。
老马：这小子瞎起哄，来司令部食堂干嘛，他不来，我今年挺稳，轮也轮到，他一来，搅黄了，他兵龄比我早一年。
突然，郭宏眼睛一亮，发现车外正迈着整齐步伐的春林和何仁，急忙叫住老马，说：老马，慢慢开，你快看，我们连队的兵。咦，这两小子，不知在干吗？哟，前面还有两位，像打过霜似的，一股熊样。怎么边上还有戴红袖标老百姓。老马，干脆你马路边上停一下，咱们瞧一瞧，他们演那一出戏。
杨卫狡黠的眼神，看到春林和何仁走过来。似乎盼到救星。用手示意了一下建秋。傻乎乎的建秋，脱口而出：哟，这不是春林嘛。
市场老同志迷惑不解打量着建秋，注意走过来的两位精神饱满的军人。
市场年轻同志主动招呼春林和何仁，笑脸相迎地说道：哟，两位值班军人，你们是哪个部队的？
没有心机的建秋，也不知道春林葫芦里装什么药，刚想开口打招呼。春林双眼一瞪，大声说道：什么春天冬天。咋就又是你们两位，上次是军容风纪不正，被我们逮住。今天又犯了什么？
市场老同志：你们这两位是......
何仁：我们自我介绍一下吧，我们是警备区的，专门查军人的军容军貌。他是今天的值班长。
市场年轻同志恍然大悟说：哦，原来是这样。这两位倒卖全国粮票，严重违反我国的计划经济，刚交易，被我们逮住，那个买家跑掉了。
杨卫听着就火冒三丈，说：警、警备区同志，别听他瞎说，那个大娘，家里人多，口粮不够，向我们索要全国粮票。
市场老同志：你们别争了，到我们局里去讲清楚就可以了。
春林很有礼貌地问道：老同志，你们是什么局？
市场新同志脱口而出地说：我们是打击投机倒把办公室的。
春林应答道：噢，倒卖粮票，应该属于贵办管，但是军人倒卖呢？
市场老同志纠结地说：小同志你这么一说，还说到点子上了。真还没遇见军人干这活儿过，你的意见是。
春林诚恳地说：老同志，这两位违纪的，还是移交我们警备区吧，我们警备区专门负责检查军人违纪。
市场老同志犹豫不决，说：这个，这个我要请示一下局里。
何仁着急地说：这个还请示吗？
春林：老同志，这两位违纪的到了你们局里，转了一圈，最后还是移交到我们警备区，这样多费事。
市场年轻同志半信半疑说：你们是警备区的吗？怎么证明？
春林笑着说道：这个请放心！我们军人的军帽、军衣都有部队番号和姓名，甚至血型。你瞧瞧他的军衣里面的口袋背后。
何仁心领神会，迅速解开上衣，凑近到市场年轻同志眼前，说：是不是警备区，你仔细看看。
市场年轻同志：老李，确实是警备区的，不过是钢笔写的。
市场老同志左看看，右瞧瞧各位军人，说：就相信一回，那就移交给你们吧。
春林：谢谢老同志对我们工作的支持。哦，老同志，这两位的罪证有吗？
市场老同志：哟，看我记性，差一点给忘了。给你，四十五斤全国粮票。一斤不少，你点点。
春林：错不了，谢谢配合！
何仁冲着杨卫和建秋，装模作样地大声训斥道：看看，你们两位吊兵，像什么样子，丢尽咱军人的脸，到警备区后要关你们禁闭，开除你们的军籍，上军事法庭，判你们的刑。
杨卫和建秋低着头，老实地答道：是！是！关禁闭，开除军籍，上法庭，判刑。
心里不知有多美滋滋，乐悠悠。
站在边上的市场老同志纳闷道：你们部队处理那么严重，买卖粮票还判刑，一般要判几年？
何仁一本正经地回答：谁让他们违反了我们国家的社会主义计划经济，罪有应得！你们两个老实点，到了警备区有好果子吃。
是！是！我们罪有应得。杨卫和建秋像演戏一样，假戏真做。，
路边，吉普车里。
忽然，郭宏发现新大陆似的，惊讶地叫道：老马，把车停一下，快看，有情况！
司机老马紧急刹车，不屑一顾地说道：郭宏，一惊一怍地干嘛。不就是几个兵嘛。
郭宏：老马，前方那个老兵，就是跟你争志愿兵名额的，我们连队的炊事班长，名叫王建秋。边上那几个都是我们连炊事班的，领头那个是我老乡。
老马：哟，既然是你老乡，咱就学**见行动。你过去问问他们回不回侯山沃，如果回去，那就带他们回营房吧。
郭宏：老马，我总感觉苗头不对，那个老班长和杨卫怎么那样垂头丧气，一股怂样。旁边还有两位戴红袖标的市场管理人员，他们好像在争吵什么？莫非，莫非。老马，你下车打探一下他们在争吵什么？
老马：我吃饱撑的，管我吊事，快走！
郭宏：老马，别急，有好戏看。
远处，几位全副武装的警备区值勤人员精气神挺足地走了过来。
戴红袖标的市场管理人员还在和春林和何仁纠结，市场老同志说道：回部队后，还是跟领导好好说说，还是以教育为主，判刑是不是太重了。
路上，警备区的值勤人员愈走愈近，市场老同志双手还紧握着春林的手，不停唠叨。
何仁心急如焚，急得要尿裤，但似乎装得若无其事；炊事班老班长建秋就没本事，早就吓得脸苍白，他清楚，只要值勤人员走到面前和市场同志一对话，他将彻底完了。杨卫后悔自己惹得祸。
吉普车里郭宏狡黠地笑了，司机老马一头雾水。
眼看，警备区值勤人员快到跟前时，春林见此情景，不慌不忙。镇定自若地双拳紧握，小跑到警备区值勤人员面前，认真地说道：报告值勤人员，你们来得正好。发现可疑情况，前面那辆吉普车行迹可疑，已经停了很长一段时间，鬼鬼祟祟，好像是辆假军车。
值勤人员按照春林指引的方向瞅了瞅，只见吉普车里郭宏得意忘形。
值勤人员：哟，确实是辆军车。请问你是哪个部队的？
春林：我是xx师警卫连的。春林压低声调说道。
值班人员：你上街为何戴红袖标，你这红袖标哪里来的，你们在干吗？
春林：噢，今天我连队伙房值日，上街急了点，忘摘了。凡正马上归队去值班，不摘了。
值勤人员：哦，是这样。我们过去检查车辆。谢谢你！
春林回答：不客气。
只见何仁、杨卫、建秋松了口气，如同石头落地，诡异地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