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国良微微一愣,出神了一会儿,轻笑道:“上山前我是个山野猎户,家中世代以狩猎为生。而那年碰上天灾,夏旱冬寒,一年收获还不足往年三成,家中人人食不果腹。为了改善此状,我便偷偷一人趁夜入山,希望能碰上些好猎物,渡过难关。只是……”
方国良顿了顿,摇了摇头笑道:“只是猎物没找到,却碰上一场大雪封了山,把自己留下的记号全给盖住了,找不着出路……”
“哈哈……”听到此处,顾白飞不禁捧腹大笑,而厨子吴文也顿时没了倦意,哈哈大笑,他们从未想过,一直精明能干的三师兄竟会有如此窘迫遭遇。
苏千夜见状,也跟着傻笑。
“那后来呢?”不甘寂寞的顾白飞笑着追问道。
方国良瞪了他一眼,但沉吟片刻,还是慢慢说道:“后来实在饿的不行,以积雪果腹,晕晕乎乎地在山中乱闯,便闯进了师父休息的山洞,把他吵醒了。诉说遭遇后,师父便说相聚是缘,收了我为徒。回家辞别爹娘后,趁着大雪来到山上。”
如今天这般的大雪,一晃四十余年过去了,爹娘早已仙去,他也快步入花甲之年,若非这些年修道稍有成效,怕是如今也已白发两鬓。
轻叹一声,方国良微微侧身,斜看了顾白飞一眼,道:“老四,我听说你上山之前,可是个大户人家的少爷?”
“唉!三师兄,你快别说了,当初要不是上了臭老头的当,现在我已经娶一窝老婆了,哪会像现在这般,一个人孤单寂寞冷……”顾白飞听到这,立刻愤恨地从桌上坐了起来,摇头摆手,一脸愁苦。
“啊,四师兄,原来你是个大少爷啊!”苏千夜这时也在桌旁坐了下来,看着顾白飞一脸羡慕地说道,记忆中,他很久很久以前,似乎也是个大少爷。
“唉!”看了苏千夜一眼,顾白飞摇头苦叹。
对于这个六师弟,他还真是一点办法没有。当初不小心让对方替自己当了替罪羊,背了个“淫贼”的黑锅,以至于事到如今,“苏千夜淫贼”的大名早已传遍了整个太极院,而自己这六师弟却丝毫不知,这让他心中颇感愧疚。
眼见六师弟有兴趣,他也只能将这不愿提起的“伤痛”一一道来。
“我家在一个名叫‘茶镇’的镇子上,整个镇子以种茶为生,所以那里的女子啊,就像清晨茶叶上的露珠一样,特别的水灵!当年我顾家幸得先祖庇佑,家业壮大,镇上二十顷茶田占了十二顷,在当地也算得上是独此一家了。”
“唉!那时候一到采茶季节,茶田里一个个采茶女,那叫一个清秀好看呐。当时我爹还跟我说,等我成了年,便给我说几门亲事,让我平时的时候多观察观察,到现在,我还经常梦见那些个灵巧身影呢。”
顾白飞摇了摇头,“只可惜还没等到成年,便遇上了老头子,被他骗的说山上有好多仙女,比采茶女好看千百倍,可以随便挑!我信以为真,跟他上了山。这不,没想到上山以后才发现,仙女是真的,也好看,可却一个都挑不了……”
顾白飞倒了一肚子苦水,面容愁苦,看上去比雪还要凄凉。
不过,苏千夜却笑了起来,道:“原来四师兄也是想娶个娘子,才来的这里啊!”
说完,方国良、吴文豁然大笑。
“哼!老五,你笑什么?快,还不跟大伙说说你怎么上山的?”这次换成顾白飞吹胡子瞪眼,看着老五吴文。
“我?”吴文一愣,挠了挠头道:“我没什么啊,上山前是个乞丐,无依无靠,好的时候能要到一些剩饭剩菜,差的时候好几天都饿肚子,后来碰上了师父,他可怜我,就把我带到山上来了。”
“哦,难怪你这么喜欢做菜,是因为那时候饿的吧?”顾白飞一边问,一边重新躺了下来。
“呵呵,差不多,当时感觉快饿死了,师父就带我去了一家饭馆,那是我第一次去馆子,那一顿是我吃到过最好的饭菜!当时我跟师父说,将来也要请他吃世上最好吃的饭菜!”
吴文憨笑,其实对他来说,师父就如同再生父母,尽管这“父母”貌似不怎么负责任,但父母终归是父母,他必须得报答,哪怕是味觉失去了,他也从未放弃。
顾白飞沉默了,虽然他嘴上总说臭老头的不是,其实心里明白,老头于他,于每位师兄弟,或多或少都有恩情。若非老头,他现在也只是个守着一亩三分地的土财主,哪能见识到如此神奇、光怪陆离的世界。
方国良也沉默了,其实他和老五一样,对师父的感激多于责备,不然他也不可能主动去管园内的大事小情,将木雷园打理的井井有条。
苏千夜睁大了眼,充满敬意地看着五师兄,他这才知道,原来五师兄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这个,为了报恩!
娘也说过,滴水恩,涌泉报,他想,或许自己也应该为师父做点什么了……
雪渐渐小了,寒风也不知不觉停了下来,天地间一片寂静。
“看来老头倒还真有福气,你欠他一道菜,我欠他一壶酒……”
寂静无声中,躺在摇椅上的大师兄酒老鬼,或许是被这种氛围感染了,突然开口说道,只是声音依然醉醺醺的。
“啊?大师兄,你怎么欠老头子一壶酒了?”听闻,原本望雪出神的顾白飞顿时好奇心大起,翻了个身,看向大师兄。
“嗨,那都是百年前的事了,不提也罢……”
倒是酒老鬼摆了摆手,不愿提及,然后取出一个葫芦,头也不抬地扔给苏千夜:“老六,今天的。”
“谢谢大师兄!”两手接住酒葫芦,苏千夜傻笑一声,然后直接大灌了一口。
晶莹的酒水沿着嘴角流下,顺着下巴,打湿了前襟,换来主人满足的傻笑。
“唉!”
看着一老一小两个酒鬼,方国良暗暗一叹,双目一瞪,狠狠瞪了“罪魁祸首”的顾白飞一眼。
顾白飞故作不知,撇过头,吹着小哨赏着雪景,那一脸认真加享受的表情,似乎满院子的大雪,是个娇柔美丽的仙女般。
“对了,大师兄,为什么二师兄从来不说话啊?”或许是酒劲冲上脑门,苏千夜终于问出了心中好奇已久的问题。
其实不单是他,方国良、顾白飞、吴文对此也颇为好奇,只是以往没机会,此刻纷纷侧耳细听。
“唉,我也不太清楚,只记得老二,是个秀才,多年前下了趟山,回来后就成这副模样了。”大师兄摇摇头,喝了口酒,叹道:“大概是为情所困吧……”
对于如此简略的回答,苏千夜显然有些失望,然后皱起眉,不明白“为情所困”是什么意思,怎么会让二师兄这么多年,都不开口说话。
众师兄弟相继沉默,院子恢复安静,只有大雪变做小雪,稀疏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