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耳伸手抹去唇上的流血,想起应该是之前使劲儿推动石像的时候令毒物发作,无不担忧道:“但是我还要赶回去救我师父,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来得及,来得及!”对于为小耳解毒,姜羌显出十分的热心,“看你中毒不轻,不过居然可以压制住而不至于毒发身亡,你的内功也是十分奇特。”
小耳无奈道:“其实是一种叫化功大法的内功,毒物和真气形成互为克制、互为激进之势,毒物才可以留驻穴道筋脉之中。方才我不小心动了真气以致毒发,只要我再进一步修炼真气就可以压制住毒物,暂时不会死的。”说时,便去袖兜里寻找那本化功大法。
“天下竟然有如此邪毒的内功心法!”姜羌听闻之下不禁一阵乱摇头,“但是毒物驻留体内始终后患无穷,我劝你还是不要再练了,我会想办法清除你体内沉积的残毒。”但是眼下小耳就算想继续修炼化功大法恐怕也练不成了,她忽然发现身上的秘笈不见了。小耳又不禁侧头看石像之后的间隙,回想之前与金旗的一番纠缠,秘笈恐怕已然落入金旗手中。不过这本心法本来就是金禅所有,如今落入其子金旗手中似乎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就在小耳侧头之际,洞口外忽然一阵阴风袭来,就像之前姜羌出现的情形一样,殊不知正有人突然靠近她身边,她却毫无察觉,这后来之人的功力亦是高深莫测。一道黑影映入姜羌眼帘,但见一只黑色的手掌正劈向小耳头顶,此人一出现就暴露出杀小耳之心。姜羌伸手接黑衣人一掌,掌力砰然一声在小耳耳边激荡开来,震得人耳膜几欲破裂。
小耳只觉心神一懔,瞬间意识恍惚,已被姜羌拉开一步,同时手中的紫霞神功秘笈已然被黑衣人夺去。黑衣人凌空挥掌劈杀,引姜羌抢救掌下之人,其意却在夺取小耳手中的神功心法。而在姜羌掌力激荡之下,黑衣人的身影往后弹开,落在地上时脚下仍不免滑开半步,而姜羌拉着小耳却是岿然不动,看来黑衣人的内力稍逊了一筹。
黑衣人脸上亦是黑巾蒙面,只露双眼在外,冷峭的眉峰间透出凌厉的杀气。他看了一眼手中的神功秘笈,沉声道:“就凭刚才那一掌,你果然已经练成紫霞神功!”
姜羌伸手捋一把长须,嗤然笑道:“原来你不单要杀这个小丫头,还想杀老夫!你果然比我沉得住气,老夫看着这丫头受苦忍不住出手,你却一直隐忍至此才出手。你的武功虽然很高,但似乎还差了一点点,恐怕未必能如你所愿。”
小耳这才明白过来,她之前怪异的直觉没有错,果然一直有人在暗中注视着她,而且是两位武功高深莫测之人。两人其实都察知了对方的存在,黑衣人一直等到姜羌拿出紫霞神功的秘笈才现身,出手夺取秘笈的用意已经很明显,他要收回神功心法。虽然黑衣蒙面,小耳不禁打量起黑衣人的身形来,黑衣人亦冷冷盯着她,一个人可以遮蔽脸孔、乔装易容,眼神却最难掩饰,他的眼神很像一个人,而且是小耳曾经非常熟悉又敬畏之人,慕容莲城这个名字已经在小耳心头呼之欲出。小耳忽然想明白了一些事,原来一切都是金禅与慕容莲城之间的心计阴谋,金禅先让小耳修炼化功大法,然后指点小耳上华山寻找神功秘笈,恐怕是想借她之手带化功大法的秘笈到金旗手上,如今他的意图已然达成;而慕容莲城竟然就放小耳来华山,亦是借她之手先找出紫霞神功,然后就像现在这样,由他亲自将大内之物收回宫中。念及及此,小耳顿觉万念俱灰,身子陡然失去了支撑的力量,惨然倚靠在姜羌的扶持之下,像个终知抵赖不掉罪责的人犯,颓然放弃了挣扎。
黑衣人没有理会小耳的感受,转眼向姜羌道:“前辈武功之高,在下生平罕见,恐怕江湖上无人能敌。虽然我现在还不是你的对手,但是至少有一样我比你强。”
“哦,那是什么?”姜羌眼中不禁清光乍现。
“就是我比你年轻!前辈年近百岁,行将就木,而在下正当盛年,不出三年,如果前辈还没有死的话,在下一定会回来再向前辈请教几招。”虽然方才那一掌有所不敌,已经试出两人内力的高下,但是黑衣人说话仍然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态度。
“言之有理,世人又岂有不服老呢!”姜羌不禁哈哈大笑了起来,笑过之后,又陡然皱起了眉头,“能够如此说话,想必是大内之人,大人要杀我还可以理解,但是这个小丫头,她已身中剧毒,我见犹怜,大人又怎么忍心赶尽杀绝呢?”
黑衣人道:“怪只怪她练成化功大法,这种邪门的武功只会乱人心神,使人堕入邪魔之道,凡此邪魔之人,吾必杀之,前辈又何必多管闲事呢。”
姜羌沉吟片刻,“所幸她中毒未深,尚可挽救,老夫就斗胆在此向大人请一愿。如果我可以解除她体内的邪功,希望大人答应饶她一命。”
黑衣人一手捏着秘笈,一手握紧了拳头,皱眉不言,似在犹豫之中。
姜羌又淡淡道:“如今大人已收回心法,何必再做无谓的纠缠呢?况且大人自己也说,至少三年之内你对我并无胜算,其实不用等三年,我一定会清除她身上的邪毒之气,到时候如果老夫食言,大人再杀我二人也不迟啊。”这番话虽轻描淡写,却也透露出姜羌维护小耳的决心,如果黑衣人再执意纠缠下去,恐怕也占不到什么便宜。
黑衣人愣了一下,微微点头,算是勉强同意了姜羌的请愿。两人言语之间就决定了小耳的命运,小耳自己却浑然不觉,希望既已破灭,仍自怅然若失。
黑衣人看了小耳一眼,道:“既然前辈以性命担保,我可以不杀她。但是有一个人,今天必须死!”说罢转眼望着石壁上“思过崖”三个字。当黑衣人说今天有一个人必须死的时候,石牢内的金旗不禁心头一动。就在黑衣人与姜羌交涉之际,金旗快速将化功大法的秘笈翻看了一遍,此时合上秘笈,嘴角上忍不住浮现一丝邪笑。
黑衣人转身面对石壁,马步站定,挥手一掌劈向“过”字之上。强劲掌力所至,但听怦然一声震荡,本已开裂的石壁顿时被击穿了一道缺口,碎石风尘扑入石牢之内,金旗不由得挥袖掩面。黑衣人大喝一声:“出来!”所指者正是金旗。
风尘尚未散尽,金旗挥袖跃出缺口,在黑衣人面前站定。黑衣人虽然说要杀金旗,但他似乎并不惧怕杀意阴森的黑衣人,反而伸手拨开脸上的乱发,似乎欲看清黑衣人的眼神。说起来金旗与丁青几乎同时出道江湖,两人的年纪差不多,都在三十上下,但此时金旗脸上头发、胡须连成一片,显得既颓废又苍老,犹如深山野人一般。
“你就是英雄帮的少帮主、金禅的儿子?”黑衣人不禁皱眉打量了金旗一下,“你手中的化功大法同样是禁宫之物,今天我要一并收回,既然你已看过,就必死无疑。”
姜羌心下忖思,如今有人要杀金禅的儿子,想必金禅本人已遭杀害。他既然答应了为小耳做担保,就不能再插手黑衣人与金旗之间的事,金旗能否逃过此劫,唯有听天由命了。姜羌不禁侧头看小耳,又想金旗手中的秘笈既然是小耳带过来的,或许她知晓金禅已死的内情,甚至这件事与她也脱不了干系,才会惹来一身毒伤。此时小耳感觉到手上一股源源不断的绵力传入筋脉之中,进而散入五脏六腑压制住了毒物发作,原来姜羌一直在暗暗推送真气为她解毒。小耳不禁悠悠回神,凝望着姜羌,眼中尽是感激之情。
但听金旗阴阳怪气的冷笑了起来,道:“你要杀我,何必找这么多借口呢?”语气忽一转,显出几分莫名的悲伤,脸色真是说变就变,又道:“这些年我一直想逃出这个牢笼,出去证明给他看,他当年的决定不过是自以为是而已,我也可以在江湖上立足。想不到你们却带来了他的死讯,我再也没有机会向他证明什么。父亲之仇,应该由儿子来报,你们全都在复仇名单之内,我会一个一个来找你们!”说时,举起了手中的秘笈。
此言一出,黑衣人与小耳皆是暗暗一惊。想不到金旗被困石牢之内,竟然已经知晓了他父亲已死的消息,而且还有一张复仇名单,似乎就夹在他手中的书页之内。
黑衣人不禁转眼盯向小耳,化功大法的秘笈是她带过来的,秘笈一直在她身上,难道她就没有发现其中隐藏着什么秘密?小耳亦一阵恍惚,秘笈虽然一直都在她手中,但是在内心深处,她对修炼化功大法是一种十分抗拒的心态。当初开始修炼也是迫不得已,后来她也只看了秘笈的前几页,只看到她练成的程度为止,而且生怕多看了一句口诀、哪怕是一个字,以免自己越陷越深,所以对于秘笈后面的内容,她是一概不知。而金禅正是利用了她这个不敢多看一眼的心理,或许将什么重要的信息藏于秘笈的后半部分,事有凑巧的是,这本秘笈最后竟然又落到了金旗手中。想通此节,小耳感觉到十分可怕,金禅的一缕幽魂仿佛依附在她身上,继而传递到了金旗体内,注入到他儿子的身躯血肉之中,完成重生。
黑衣人手中指节捏得咯咯直响,已然动了必杀之念。如果黑衣人真是慕容莲城所扮、尾随小耳而来,意在收回金禅从宫中偷取的紫霞神功和化功大法两部心法,然后再取小耳与金旗两人的性命,此时也不禁暗自惊呼算漏了此一节。他原本以为化功大法的秘笈留在小耳手中也没有大碍,迟早要收回,却想不到给金旗传递了如此重要的消息。眼下亡羊补牢犹未晚矣,杀金旗乃是斩草除根,就算他得到了复仇名单,也不给他复仇的机会。
金旗忽然将手中的秘笈撕成了两半,将其中一半散开的纸片扔向黑衣人头顶,冷笑一声道:“你不是要化功大法吗?我现在不需要了,全还给你!”
纸片在黑衣人身边散落,本已蓄势待发的一掌却转而挥向半空,在他掌力的席卷之势笼罩之下,纸片犹如蝶舞一般纷纷飞向他掌心,片刻间将散落的秘笈残页尽数吸入掌中。偏在此际,金旗已然趁势逃出洞口,他自知不敌,先走为上策。
黑衣人瞪了小耳一眼,冷声道:“看你干的好事!”说罢追逐黑夜中的身影而去。
小耳不禁面色惨白,转眼望着洞口外沉沦的圆月,喃喃自语道:“他们都这么可怕,根本不给人活路。师父,我们又如何斗得过他们呢!”说着,眼眸中悄然垂下两行清泪,满心孤执再也坚强不起来,徒然只剩自己的残念心声——如何斗得过他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