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猛,你干什么?快放我下来!”颜雪攥起两只粉拳,拼命砸着聂猛的后背,身子不住地扭动挣扎。聂猛不为所动,只管扛着她,甩开大步,沿着城中央的通衢大道往城门而行。
“在前面,追!”
背后传来追兵的声音。聂猛回头,见一名骑着白马、身披铠甲的青年将领,手持一柄亮银长枪,领着一队兵士追了上来。“大胆狂徒,琅琊王虎臣在此,快将颜小姐放下,本将军饶你不死!”
颜雪大喜,叫道:“大哥,救我!”
“颜妹妹不要惊慌,有我在此,断不容他伤你分毫!”王虎臣双目一凛,盯着聂猛沉声道:“你放人不放?”
聂猛说:“不放。”
王虎臣怒喝一声,拍马而来,手中长枪电出如龙,往聂猛胸前刺到。
聂猛卓立街心,牢牢盯紧长枪来势,待到长枪刺到,将身一闪,让过枪尖,右手顺势抓住枪柄猛地一拉,生生将王虎臣拽下马来。接着,他将颜雪往马背上一抛,翻身上马,一手执辔,一手持枪,纵马向城外疾驰而去。
这时,守城士兵已得了急报,正在动手关城门,聂猛拍马赶到,长枪一挑,将一名士兵生生挑上半空,另外几名士兵见他勇猛,喊了一声,仓皇逃窜,聂猛一夹马腹,从尚未关紧的城门里一闪而出,消失在城外浓雾中。
纵马驰出一炷香的功夫,身后不见有追兵,聂猛这才松了缰绳,放缓马步。颜雪身子娇弱,在马背上颠簸许久,早昏了过去,如今速度慢下来,这才悠悠醒转。
“小猛,你这是为什么?”颜雪有气无力地问道。
“不为什么,我就是不能让你成亲。”聂猛淡淡地说。
“没想到,你竟是这样坏的人。”颜雪咬着嘴唇,恨恨地说:“搅了我的婚事,对你有什么好处?”
“没有好处。”
“那你为什么还——”
“我说过了,没有原因。你爱怎么想怎么想,反正我是不会放你回去的,你别想跟那个王家公子成亲,永远也别想。”
颜雪气的眼泪都要掉下来,征了半晌,才问:“你要带我去哪里?”
聂猛看着四周弥漫的浓雾,有些犯愁。刚才一时冲动,把颜雪抢了出来,接下来该怎么办,他全无头绪。那座城不管如何诡异,总还有一丝人间气息,可这城外除了迷雾,再无任何东西,该往哪里去,他也不知道了。
正彷徨间,聂猛的耳边,忽地捕捉到一丝尖细的铃声。
“你听到了吗?”他问。
“听到什么?”
“铃声。”
“没有。”颜雪板着脸说。
又是一声铃响。这次聂猛听的真切,是从前方传来的。他顿时想起了那个落拓的游方道人,双腿一夹,催马往铃声传来的方向行去。
“小猛,你放我回去,好不好?”
“不好。”
“我把小云许配给你还不行吗?”
“不行。”
“我知道了,你喜欢我对不对?”
“……”
“不可以的。我是颜家的女儿,我不能嫁给你。我的姻缘,首先是筹码,是纽带,是交易,其次才轮得到两情相悦你侬我侬。更何况,你不是我中意的类型呢。”
“彼此彼此。”聂猛不客气地说。
如果说本来他还对颜宗雪有着一丝身为晚辈的敬重的话,那现在面对眼前这个多嘴多舌的颜雪,就只剩下嫌弃了。没想到颜宗雪变成了颜雪,竟比许灵萱要烦人得多,那丫头至少不会自作多情。
颜雪还在喋喋不休地劝说聂猛放了她,吵得聂猛满脑子都是嗡嗡声,最后只好当做没听到,运起静心的功法,将颜雪的声音自动排除在神识之外。
一路循铃声而行,不知走了多久,迷雾中出现一座破落的道观,铃声正是从道观里传出来的。
“这是什么地方,你知道吗?”
颜雪摇摇头,“不知道。”
“下来。”
聂猛把颜雪扶下马,一手扯着她,一手绰了亮银枪,跨进道观。只见中庭荒草丛生,遍地青苔,四处漏风的大殿里供着一尊泥塑的三清,积满灰尘的香案下,盘膝坐着一个道人,正是先前在王府见到的那个。
“好小子,倒是有些能耐。”道人看着他,说话了。
“你是谁?”
“贫道阳真子。”
聂猛闻言一惊。许灵萱曾经把玄天宗的历史简要讲过一遍,阳真子,正是上任掌门的道号,也就是他的师祖。
眼前这个邋遢道人是阳真子?聂猛有些怀疑。
“这有什么想不明白的?”阳真子有些不满,指着颜雪道:“她是你师叔,我收她为徒,自然就是你的师祖了。见了师祖,还不赶快下拜?”
“我师祖早已升仙,你不过是个幻象罢了。”
“臭小子,居然不傻。”阳真子干笑两声,说道:“没错,我是早已升仙,你现在见到的,只是雪丫头记忆里倒映出的幻象。不过贫道既忝为仙界中人,就算只有一个幻象,也能超越这绝阴地狱的种种限制,来为你们指条明路。要不然,雪丫头此刻,只怕早已老死在自己的幻境中了。”
聂猛悚然一惊:“怎么会?”
“怎么不会?”阳真子哂道,“一旦她拜过堂,成了亲,从此便再无仙缘,只是一介凡人。凡人弹指老,身死魂灭只在一瞬。你见识过这绝阴地狱的种种诡异之处,这个应该不难理解吧?”
确实不难理解。
这绝阴地狱里的时间和空间,并非连续,而是不断跳跃转移,既然能在一夜间跳到大婚之日,自然也能在一瞬间,跳到每一个凡人最终都必须面对的结局。
原来,这就是泰煞老魔的杀招。
杀人于无形,并且是让人死在自己的选择下。至死,恐怕也是无怨无悔。
聂猛悚然一惊。自己的一生,会不会也只是幻梦一场?
“不要胡思乱想。”阳真子冷哼一声,打断了聂猛的想象。“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除了天道,谁还能随意拨弄你的命运?年轻人有想法是好事,可想的太多,就会适得其反,明白吗?”
这一席话,把聂猛险些生出的心魔消弭于无形。聂猛再不怀疑阳真子的身份,拜倒叩谢道:“弟子多谢师祖教诲。”
阳真子满意地点了点头,让他起来站到一旁。
一旁的颜雪,呆呆地看着两人你来我往,嘴巴一张一合,却不知道说的是什么,心中纳闷至极。这两人是在打哑谜吗?为什么他们说的话,她一句也听不到?
臭小猛,原来早就跟这老道勾结,怪不得敢在婚礼上把她掳走。接下来会怎么处置她?卖到青楼接客?划花了脸扔到街上乞讨?还是剃光了她的头发逼她当尼姑?
太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