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葶没有死,但她已经不是原来那个路夫人了。
眼皮颤抖着睁开,视线还略带模糊,又是一个清晨,又是一个新的日子——偌大的树叶随着风儿摆动,高耸的树木直冲云霄,庞大的野兽踏在铺着落叶的草地上,发出咚咚地雷鸣声。
这完全不同于平常!
温葶完全惊醒了,眼睛瞪得老大:“我不是死了吗?这是哪?”
前世的火苗好像还燃在她的身体里,那痛彻心扉的回忆还刻在她的骨髓中,情郎的反叛,夫君的自伐,祖国的破灭……那都不是梦,那是一把利刃,一寸一寸地刺进她的心脏。
眼泪刷的流下来,好一会,才缓过神来。
她舒了一口气,强迫着自己打起精神:“现在最重要的,是搞清楚现在的情况。”
她的感觉身体怪怪的,低头一看:扁长的带条纹的肚子,六条细细的黑红肢体,如针一般尖尖长长的嘴……
“这,这,怎么会这样!”她惊叫道。
一阵恐慌惊乱,却又平复下来:“我前世的罪孽太深太深,今世转生成为这样的怪物,也不算太亏。”
温葶暗暗想着,这一世,我绝不能弃了自己的心,即使作为一只飞蚊,也要坚强地活下去。
温葶收缩着背后的肌肉,那是一对翅膀,毛绒绒的鳞片紧紧地贴在上面,轻轻摆动,腿脚一蹬,便飞了起来。
太阳挂在空中,发出热烈而灿烂的光。这一团火炙烤在她的翅膀上,有些疼,不禁让她回想起她痛苦的前世。但她仍是不敢逗留,向前飞去。
这是一片茂密的森林,昆虫无数,来往密布于空中地上,样式繁杂,各种花皮素壳,让人眼花缭乱。
温葶不想惹事生非,小心地避开了它们。
她用力地飞行,一路向前,因为她不知道要去哪里。只是一会儿,一阵空腹感冲击着她的神经,肚子饿了,温葶迫切地想要吃东西。
她环顾四周,不远处的大树上长满了野苹果,可爱的果实摇曳在风中,那些若有若无的芬芳好像在对她说:“来,来吃掉我们吧!”
温葶毫不犹豫,猛地扑到一颗熟的透红的苹果上,把自己的尖嘴如针头般刺入。冰凉的果汁涌入口腔,忽然,她又哇地把这些汁液吐了出来。
“这是什么味啊,太恶心了!”
她再次尝试,结果依旧。原本甜美的苹果汁在她的嘴里变得像生鱼的腥液。她的五官拧在了一起,如一块破抹布。这种强烈的反胃感让她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苹果。
看来,常人所吃的食物,她是吃不了的。取而代之,作为一只蚊子的她,更应该吃的是血液。
以前的她真的不愿意吃血制品,如今,就算她不愿意吃也得吃了。
野兔,山鸡,森林里多得是。
她飞向一只挺着胸脯悠然散步的公鸡,踩上它的脖颈,顺着羽毛的纹理把口器扎上去,一股热流沿着这条吸管缓缓向上,她的口腔里顿时迎来了一丝甜味。果然,蚊子的味觉和人类是不同的。
干瘪的肚子又变得圆润,她又漫无目的地飞行着。
暮色渐起,百鸟归巢,作为人类活了二十多年的她的精力也有些疲劳。她飞到草丛里,窝在一块柔软的青苔上,沉沉地睡去。
夜半时分,总有一些不速之客敲打她的家门。猫头鹰在树梢上咕咕地叫着,用犀利的眼神巡视着这片森林。
一只白色飞蛾飞到她栖息的草地,扑扇着翅膀,落在一片花瓣上,吸吮着上面的露水。猫头鹰扭转着它的头,瞪着溜圆的亮黄色猫眼,很轻松地锁定了这个猎物。它挥动双翼,盘旋在这片翠绿之上,俯身一口吞掉了那只飞蛾。
突然,它注意到了青苔上的糕点,便一路滑行,向温葶飞去。
一阵寒风向温葶吹来,她感觉自己都要被掀飞到天上去了。
温葶不敢贪睡,立马清醒过来,她第一眼就看到一个庞大的黑影向她扑过来。
“天哪,这是什么东西!”她大叫道,拼命地扇动翅膀。
巨大的压迫感在她的身后刺激着她的神经,那是食物链上位者与下位者之间残酷的差距。
“我不能死!我怎么可以在这个地方就……”温葶不敢想别的,只是一直飞,一直飞。
翅膀好酸,剧烈的运动让她浑身都冒着热气,呼吸有些困难。但她不敢停,因为停下,就会被吃掉!
猫头鹰离她已经很近了,两者的距离不到十厘米,而温葶的体力越来越不支了,两者的差距越拉越小,越拉越小,仿若只要那猫头鹰再扇一扇翅膀,她就会被它吞进嘴巴里。
“快!快!”她的脑海里只剩着个词了!
前方的树上有一个很小的树洞,她慌不择路,钻了进去。
猫头鹰在树洞旁徘徊了一下,见温葶不见了,便又去寻找新的猎物了。
她重重地喘着气:“呼……这破鸟终于走了,我可不想……我可不想……被它吃了……”
树洞里面很潮湿,也有一股很重的味道,臭臭的有点恶心。温葶突然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她向洞的深处望去,那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漆黑,突然,一道白影逼近了。
一条巨大的鼻涕虫钻了出来,张开大嘴,想要把她作为自己的晚餐!
她怎会逗留!一转身飞出了这个狼窝虎穴。
这是一片夜晚的丛林,到处是黑漆漆的。天边的月光倾洒下来,映在溪流上,呈现出闪闪发光的绢素。地上的萤火虫闪着绿色的光,一群群聚在一起,对星空诉说了自己的缠绵。夜晚的丛林是多么迷人!
然而对于温葶来说,这片丛林就是一座地狱!
蝙蝠、夜莺、猫头鹰,还有种种知名的不知名的飞行动物占据了空中的一席之地。
地面上也有更大的昆虫,随时张大嘴巴,吐着舌头,等着她进入它们的陷阱。
温葶藏在一块树皮的夹缝中,紧紧地皱着眉头:“夜里还是太危险了,我还是等到天亮再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