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谢弃尘的脸色愈发阴郁难看,终于忍不住吼了梁寒。
梁寒倒是早已料到般纹丝不动,目光冷清,神色如常。
谢弃尘见此更是又气又恨,此时的他完全没有意识到一直稳重的自己已经情绪失常。情绪失常的人最容易判断错误。
“你倒是得意得很!”谢弃尘讥讽道,“我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竟有这般恶毒的心思。怪只怪我当初眼瞎,居然被你单纯的外表所迷惑,还一直相信你是无辜的。现在想来,你真是破绽百出!说吧,你接近我到底有什么目的?你背后究竟受谁人指使?”
这话问得蹊跷,梁寒感觉不大对劲,又不知道具体是哪里不对劲。顺口就答道:“对啊,我就是有目的地来接近你,你现在知道我的真面目了吧?堂堂魏国大将军,被我一个小姑娘蒙骗,真是有损威名啊!”
谢弃尘冷冷道:“你不必多说,我也知道你接近我不过是为了助柔然一举攻破魏国边防,长驱直入,占领中原富庶之地。我现在告诉你,只要有我谢弃尘在一天,你们柔然都是妄想!”
——助?柔?然?!
三个字在梁寒脑海里像三座巨山一样轰然倒塌,化成三个巨大的问号,深深刻在她脑子里,挥之不去。
“你是这样想我?”梁寒万分惊讶。
连谢弃尘都没有料到她是这样的反应,不过什么样的反应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梁寒就是柔然派过来潜伏在他身边的细作。
“你自己亲口承认了,还用得着我多说吗?”
“我承认什么了?我跟柔然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不要给我乱安罪名!”梁寒愤愤不平,“我是用计射伤苏演,以此逼迫你留我在身边,但除此之外,我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自己良心的事情。我虽然不是什么英雄好汉侠义之士,但也知道做人行事要光明磊落,像做内奸卖友求荣的事我还不屑为之。更别说柔然与我没有半毛钱的关系,我帮它对我来说有什么好处?”
这番话下来,谢弃尘也听得有几分疑惑。莫不是梁寒并非奸细?自己冤枉了她?
“凡事讲求证据,我到你军营中这几天,可有帮柔然收集情报的机会?刚到就被安术抓了,如若你不来救我,我现在只怕已经走在黄泉路上了。”梁寒为证明自己清白,说得面红耳赤,唯恐谢弃尘不信,一反刚才不争不辩的态度。在她的字典里,绝没有冤枉二字。错了就是错了,对了就是对了,谁是谁非,一定要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容不得别人冤枉自己委屈自己。这就是典型的九零后。
“你休要花言巧语!”自帐篷外掀帘而进,剑眉星目,唇红齿白,分明是一个温润如玉的富家公子。这公子不是旁人,正是那处处提防梁寒的高幢主高品宇。
高品宇本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一直受谢弃尘的恩惠,视谢弃尘为唯一的亲人,对谢弃尘尤为关心。他虽出身贫寒,家世凄凉,但勤奋好学,一身书卷气,是军营中少有的儒雅将士。但比之苏演,就少了几分阴柔之美,多了几分阳刚之气。
高品宇刚一进门,沈跃跃也随之而进,他忙向谢弃尘赔罪:“谢将军,高幢主硬是要进来,属下拦也拦不住……”
“这不是沈医师的错。”高品宇向谢弃尘抱拳行礼,“将军,这女子能言善辩,你莫心慈手软,再教她给骗了。”
还不待谢弃尘说些什么,高品宇话锋一转,眼神凌厉直逼梁寒。如果眼神能杀人,只怕梁寒已经遭千刀万剐凌迟而死了。
高品宇上下打量梁寒,冷哼一声:“好一张年幼无知的脸!好一张巧舌如簧的嘴!现在你诡计败露,还想瞒到几时?”
梁寒最恨不过有人对她大呼小叫,当下口不择言:“我有什么好隐瞒的?该说的我都说了,你想怎么样?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幢主,就在你家将军面前大呼小叫,你家将军还没说什么呢,轮得到你在这里指手画脚?你以为你是什么身份,算得上哪根葱?”
“你……”高品宇气极竟半天说不出话来。他出身卑微,这一直是他心上的硬伤,好在谢弃尘拿他当兄弟,军营里的一干将士也都佩服他的才华,对他甚为尊重。现如今梁寒拿他身份说事,这让他难堪至极,更是气极。
“好,是我说不过你,不过你一个柔然奸细,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说到下场,梁寒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谢弃尘,碰到谢弃尘的目光,竟什么话也没有了。
谢弃尘向来不参与唇舌之战,见梁寒不再争辩,遂道:“高幢主文武双全,是军中不可多得的人才,亦是我的左膀右臂,年纪轻轻就身居幢主高位,我不希望也不允许有任何人诋毁他。他也没有做错,你自己已然承认自己的恶行,还容不得别人多说几句吗?”
这话摆明是向着高品宇,梁寒心头一酸,眼泪差点流了出来。但她不能流泪,不然就会被高品宇抓住把柄说自己博取同情,可是自己明明是他的未婚妻子啊,为什么他要这样偏心兄弟?果真是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啊!
只是梁寒何曾想到她才与谢弃尘相识几天,而高品宇与谢弃尘是出生入死走过来的,所谓患难情深,这自然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我倒想问问你,你是谁派来的,接近我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是不是为了这场魏国与柔然的战争?你有没有窃取到什么情报传出去?”
谢弃尘一番质问,梁寒哪里回答得上来。高品宇接着就说:“将军,此女子来咱营中不过几日,料想还未有所动作,如今被我们揪出来了,为避免来日更多奸细想借机混进我军中,不如明日我们将她斩首示众。一来杀鸡儆猴,警示军中可能暗藏的敌方探子;二来也警告安术等人再耍这种阴险的伎俩。”
梁寒一听斩首,顿时吓得面如死灰,生怕谢弃尘应了下来。
哪知谢弃尘不但不应,反而责怪高品宇:“品宇,你怎么能这么想?换做多铎倒会如此,但在我大魏军营,无论如何不能使这样残忍的手段。不说她只是一个小姑娘,就算真是一个柔然奸细,我们要是这种做法,又与多铎有何相异,只怕会教众将士看着心寒。”
“将军,你莫心软,难道你忘了她是怎样欺骗你威胁你吗,难道你忘了苏副将军身上的伤到现在还未痊愈?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这是当初你教给我的。”高品宇几乎是想置梁寒于死地,梁寒也不明白到底是什么地方得罪了这位高幢主。
谢弃尘听罢,沉默了。他想起苏演身上的那一箭差点儿要了苏演的命,那箭上的毒也是非同小可,而这一切都是这个看似柔弱实则心狠的小姑娘所为,所以他沉默了。
高品宇见谢弃尘沉默了,暗喜了。
梁寒见谢弃尘沉默了,绝望了。
而一旁久久不言的沈跃跃见谢弃尘沉默了,却说话了。
他说:“梁姑娘不像是歹毒的恶人,更不像柔然的奸细,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还是找到证据查清楚比较好,不能让人说咱大魏偏信一词草菅人命啊。”
这话说得很轻,谢弃尘却听进了耳里。他本是不相信梁寒会做恶的,从他见她的第一眼起,他就觉得她是个好姑娘,也一直对她颇有好感。但她亲口承认毒害苏演逼迫自己一事,让他不得不恨极了她,这恨里更多的是怨,是气,是失望。他怨她伤了自己的兄弟,他气她骗了自己,但他更失望这么一个本该心思单纯的女孩子居然设下如此狠辣的毒计。所以他又不得不认同高品宇的话,他想她到底是不是一个城府深心肠狠的奸细呢。
到底是不是呢?
有句俗话说得好,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还有句话也说得好,陷入爱情里的女人都是白痴,那陷入爱情里的男人难道就不会变成白痴了?
事实上只要人投入了个人感情就会影响理智的判断。即便是像谢弃尘这样久经风霜,在战场与官场都打拼过的优秀男人也避免不了。所以答案很明显,梁寒这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穿越女蒙上了不白之冤,她压根儿就不是柔然的奸细。
不是奸细,自然不愿平白无故受委屈,甚至是搭上小命。于是不出意外,梁寒吼道:“谢弃尘,你相不相信我?我说我不是奸细,你信不信?是,我承认我伤了苏演,我承认我是有意接近你,我也承认我犯下恶事,我是坏人。但我绝不是什么奸细,我跟什么柔然什么安术多铎八竿子打不着!我就是平城一普通老百姓,不,我就是一小乞丐,一直没人要的小乞丐……”说到后面,梁寒愈觉心伤,声音也越来越小。眼泪压在眼眶里,满满的,像要溢出来似的,简直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
梁寒呜咽一声,又正言道:“我做了错事,我自己承担,但不能让我背负莫须有的罪名。我射了苏演一箭,让苏演射回来就是啊,大不了让他在箭上也抹上毒。我是死是活,听天由命。”
“你说得倒轻松!”高品宇冷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