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医生见韩鲁情绪比较稳定,便多说了几句,以便让他更加了解他父亲的病情。“韩父脑袋里面长了个瘤,所以才会有那些症状,需要药物治疗,最主要的是需要化疗或放疗。你听明白我的意思了吧?”韩鲁的手一直握着张医生的手,手不停的在抖动,僵硬的点了点头。沉寂了很久以后,韩鲁开口说话了,“张医生,您知道吗?就是有一种情绪我不知道你有过没有,就是血往下流,自己感觉到坠,之后血液再像一个圆圈一样流动。血管里面的血像是供应断了链条一样,瞬间血堵住了,屏住了呼吸。”韩鲁接下来一阵沉默。太阳透过书房的百叶窗照到他的头发上,瞬间便花白了许多,像是披满白雪的劲松。
书房摆满了书,窗户缝隙透着一丝凉意,吹的书像降了温一样,冷风合着书香墨宝的香气浸到了韩鲁的鼻翼,他抽泣了几下,深埋着头,不知是哽咽了,还是饱含着泪水,他仰起了头,尽量让眼泪不流下来,黄豆粒大的泪滴在眼眶里面来回打转,张医生拿了一张纸巾递给他,他坚强的说了一句“我没事!”,细微的声音打着颤,头发舞动着荧光的白。
他摇了摇头宽厚的手掌捂着脸,像是把整张脸都覆盖了一样,瞬间,硕大的泪滴仿佛咽了下去,一股咸咸的味道充斥了整个胸腔,甚至溢到了血液之中,绯红的血和晶亮亮的盐融到身体的各处。
韩鲁周身的血液像浓浆一般,火山岩灰的热能用身体已经无法阻挡,此时,内心的岩浆上升、靠近,一点一点逼近身体的表面,一种急剧的加速度要把内心的火山喷发。强忍着内心的涌动,恨不能用坚强有力的手去捶自己的胸口,当攥紧的双手抬起的一刻,韩鲁听到了父亲在客厅打呼的声音,“睡着了,证明父亲的身体需要好好休息,至少比仰着天、冥思苦想的好。”,内心的活动让他重新振作起来。
他试图握着张医生的手,在这个时刻,一个男人也会表现出来他内心渴求安慰、需要帮助的情怀,他瑟瑟然的伸出了手,感激之情流露无遗,“谢谢您!张医生!您在身边我放心!我的父亲交给您了!需要我做什么您一定要告诉我!”为了让韩鲁放心,也是尽一个医生的职责,张医生把接下来需要配合的地方和盘托出,“韩老需要化疗、放疗,大概需要二十次左右,语言上的沟通暂时还没有障碍,心里也是特别清楚,这是值得庆幸的地方,心情非常重要,心态也非常重要,这点韩老做的非常好,有时候,还给我讲起他上山下乡时的趣事,和当地的农民血浓于水的情感,还有农民兄弟不舍得吃的鸡蛋、笨猪肉都分给他们知识青年吃的事情,那阵子,以为一辈子都要在农村务农了,过年过节的时候,院落里面能贴上‘福’字的地方都被染上了红色的喜庆……”这是你父亲跟我讲过的,我们的年龄相差的不多,自然是明白他内心对于纯朴情感的向往。
“那种茫茫四野无人烟,祖祖辈辈都会留在那里是一种可能,人在谷底的时候,有一丝阳光在井盖上面投射进来,你知道那是一种怎么样的希望吗?”张医生和韩鲁聊了很多他父亲病情以外的话题。韩鲁慢慢扬起了头,眉头依然蹙着,眼睛却分外的明亮,他用手扑了扑面宠,精神了许多。
张医生说了这么多她了解到的韩甄,他的父亲还可以在泰山压顶面前聊家常、叙旧情,就是想让韩鲁一定要坚强,顶天立地,接下来还有太多的事情需要他去做,还有更多的时光需要他陪伴在侧。
韩鲁沉思了片刻,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张医生,以前忙于工作,疏忽了感情的事情,也没有仔细考虑过感情在生活中占有的一席之地,我是个工作狂,信吧?”答案已经不置可否。张医生点点头,在他的脸上能够看出来视工作为生命的那种标准男人的写照。
突然间,韩鲁似乎释怀了很多,摊开了手,望着窗外的太阳,书房的窗户可能太小了,已经掩不住太阳的光芒,像是要夺窗而入一般。男人的那种羞羞怯怯的笑容在他的脸上浮现,伴着一团红晕,他像是看到了希望。
“曾经我在外地驻寨了一年的光景,除了春节以外,那一年的时间里面,我没有见过我父亲,但我知道那一种情怀,就是割舍不掉的想念,现在我仍然一如继往的忙,心里有了可以朝夕相伴的女孩子,那是一种生命都可以给予的思念,就是这样,三十多岁的人了,才知道‘希望’的意义。”张医生诊治过的患者太多,洞悉人的内心世界自然是像她手中的手术刀一样可以驾轻就熟。“是不是很可笑?”韩鲁有些鄙夷自己的回答。
“听过一句话吗?叫做没有应该结婚的年龄,只有应该结婚的感情。”
“人生的燃点应该有希望作为火线,但不能因为要燃烧自己而去把火线缠绕在身。”张医生的这话让韩鲁有些匪夷所思,但听后也觉着非常有韵味,道理似乎有几个层级,值得深深思考。
“我们怎么抛开了父亲,聊了这么久呢。”韩鲁有些愧疚。“孩子,只有分解了你的情绪,你才可以更好的照顾你的父亲。他睡了,让他睡吧,我们聊聊天,这样便是对他的关爱了。”眼前的张医生,韩鲁觉着不像是医生,更像是一位心理学医生,她的脸上扬溢着青春的热血和快乐的音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