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的事永远都这样,一点风吹草动都能掀起 大风浪,没完没了,队上的人仿佛都不用回家吃饭,大家都有一股不看完大戏决不罢休的劲头,其实反正这也到晚上了,回家吃完饭就无事可干,还耗灯油,本来下午看起来象要下雨的样子,但现在天上却依稀可以看到零散的星星了,外面已经慢慢黑了,但是毫无新意鼓噪,重复过无数次的咒骂还在继续,只是又加入了敏坨妈的戏份,老兵爷爷不知道谁给他找来一把竹椅,他毫无表情地坐在两帮人中间,那架势的意思就是只要不再打起来,爱怎么闹就怎么闹吧。两方阵容都有拉架劝和的人群,但明显个个都没有平息闹剧的魄力和能耐,敏坨爸头上已扎上一条毛巾,喉咙早已喊哑,跟敏坨百灵鸟般的尖音形成鲜明对比。这时一个一手提着一个大提包,斜挎一个挎包的瘦小身影来到了敏坨家门口已熙熙攘攘的院子,一身行头最引人注意的是依稀看得出头上戴着一顶军帽。
王祠堂的建筑布局在三湖町很常见,两厢房屋中间的通道稍小有水沟水坑的叫天井,大的没有水沟水坑的叫院子。数个天井和院子就组成一个屋场盘,中心正面则是堂屋,一个屋场盘基本以同姓同宗的人为主体,少有外姓。
黑暗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大湖啊!你回来了啊!"众人的注意力瞬间就被转移了方向,本来无休止的吵闹大家早就感官疲惫了。
听到喊声,二叔立刻迎了上去,并没有忘记牵走身旁一直发愣的侄儿,那是王延七的三叔回来了,一时喊的,闹的,骂的,都一下没有了劲头,其实都累了,也想歇口气了。
唯一例外的是敏坨爸,他以最快的速度和准度抢在王延七跟二叔的前面闪到了王延七三叔的跟前,伸出手就握住王延七三叔还提着提包的双手,"老三啊,你回来得好啊!我今天差点要脑袋开花啊!"嘶哑的声音带着颤抖,绝对声情并茂,让王延七觉得那不是自己三叔而是他的三叔。
黑暗中看不出三叔的表情,但吱唔的语调听得出三叔不知所以:"普生……你……你这是怎么回事啊?"
"是你侄儿呐,你侄儿恶呐,就是一扁担呐,也是这么大的俫子哒,这是要开我的瓢呐……"三叔挣开手放下包,从挎包里掏出了一个手电筒,一只手解开敏坨爸头上的毛巾察看伤口并没有作声。
"你侄儿这么狠,你王大海一句好话都没有呐,还扬言要打死我呐……,王大江在旁边明着不作声,实际是帮腔啊,这是欺负我没兄没弟没帮手呐……"
"你狗日的放狗屁,我王大海什么时候要大江帮过哒?哪个不晓得大江就是个帮外不帮亲的货啊,你有本事莫动手打小孩啊,小孩懂屁事,他吃屎你也吃屎不?"
王延七二叔确实很少帮他爸,常常是他爸上窜下跳折腾时皱着眉头走开,即使是人家欺凌他大哥时他也只是瞪着眼把人家狠狠推开,镇住场面了也会就此离开,他也看不惯大哥做崽的能耐硬要干做爷的事的调儿!由此他跟大哥大嫂一向不和!
敏坨爸一听王延七爸爸的言语,又作势要冲过去,被三叔一把拉住再拉到一户门口的凳子那让他坐下:"你还跳,还暴躁,等下又大出血,别小看只伤了个小口子哈,到时我这军医都救不过你哈,我们部队上有个战士训练,也就擦伤了大腿,自己逞强还要去练,结果又是失血过多,又伤口感染,还败血症了都,差点腿都废掉……"三叔一边拿出提包里的医疗器具,早有人过来帮忙打着手电筒,还有人端来了煤油灯,三叔一边不慌不忙地给敏坨爸清理伤口,一边娓娓道来,还不忘笑着回头寻视:"大哥大嫂,二哥,都回去吧,我走了几十里路还没吃晚饭呢!七坨……!到叔叔这来,过来!"三叔并未停止手里的动作,脸上一直微笑着十分祥和。
"七坨,你把伯伯头都打破了,你先道个谦!"
三叔依然是最平和的声音,也不管王延七是否道歉,只是顿了顿语言,消毒上药,贴上小纱布……
"要说普生啊,你跟小孩子置什么气咯,他不对,你教育他那是应该的,打他应该是他爸妈的事嘛,对吧?你对小孩子动粗了,他不懂事呐,农村孩子哪个不野啊?你我也小过,还记得不?我们七岁还是八岁那年,去偷摘河奶奶家的那个李子…………被河嫡抓住一人一笤帚,呵呵呵呵,还记得后来不?"三叔细言细语说着,一边细心地给敏坨爸包扎。
敏坨爸默不作声,表情僵硬,一直就没说话的老兵爷爷也还站在人群的最后,这时候又高声搭腔:"哈哈哈!你们几个臭小子后来偷偷摸摸把河嫡家的李子树都给砍了,这事我都知道,那阵子我正好从部队回来探家,可惜了那颗好李子树啊,那结的李子清甜的,一点都不酸,所以啊,这小孩啊莫惹,小孩要逼急了,做了什么格外的事还能去搞他啊?"一席话之后大家开始拉开话题,已全是小孩闯祸之类的笑谈……
三叔终于有空端详自己的侄儿,似笑非笑的看着王延七的眼睛,想想自己去部队时这个侄儿还抱在怀里,没想到现在都可以动手伤人了,说不出是该高兴还是该……思考!
王延七仔细的观察三叔的一举一动,觉得三叔的动作就象夏日里微风吹过池塘里的尖尖小荷或者是莲花摇动一样优雅淡定,给人一种决不敢伸出哪怕是一根手指头去干扰的震胁!说出的话漫不经心般,但娓娓动听,习惯插话的人插话后一般会是得意的,但王延七敢肯定谁不小心插了三叔的话绝对只会自卑脸红!王延七痴了,他第一次知道了话原来可以这么说,三叔原来比二叔还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