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王祠堂时已经是满天星斗,王大湖特意又到代销点买了一封一千响的鞭炮,在路边折了一根长长的树枝挑起,离家还有一两百米就点起鞭炮,那响动只怕是方圆几里都能听到,农村的夏夜人民都喜欢在户外乘凉,这么一咋呼,所有人都被吸引过来看究竟,王大湖老远就寻觅到了大哥的身影,鞭炮声一停就冲着大哥喊:
“恭喜大哥!恭喜大哥!延静已经被录取了,家里出文曲星了,王祠堂第一个靠读书走出去的人就是你的闺女……!”
王大海咧着嘴只是笑,他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这种喜悦,正不知如何是好,只听后面一声哭喊:
“我屋造孽的老太婆,冤死的爷爷奶奶呃…。。。。你们开眼呐…。。你屋后人出人了啊……!”
原来是刘素梅寻了个树墩一屁股坐下,一手掩面一手挥舞地就哭开了!却没人觉得刘素梅有什么粗俗的,大家都一个心思,这家人确实是苦了,即使是王大湖也不由一阵心酸,眼眶都红了起来。一群堂客们围着刘素梅有一句没一句地正劝着,一阵鞭炮声又哄响起来,原来王大江又点起了一挂鞭炮,后面的盘娣也正一手拿着一挂鞭炮寻着某处可以挂得起来,一时间大家都忘了刘素梅的哭喊,有跑着再去拿炮竹的,有寻思回家拿点什么瓜子花生的,搬了桌子开了酒,一屋场的人闹哄哄地折腾到半夜才慢慢散去,一些家里有孩子的少不了回家要教导一番:“看看人家延静,争气啊,多荣耀啊,你呀,记得刻苦些,也给家里挣挣面子……。”
日子又恢复了平静,王大湖早已回单位上班,回去之前兄弟还合计了一番,要尽早准备延静的学费问题,喜悦之下,并不富裕的一家倒觉得也不是什么难事了,大不了再多卖点谷子,即使是大江都表示可以支持一点,几天后,刘宪安来到了王祠堂,亲手把录取通知书送到了王延静的手上,王延静恍然大悟,原来那个在华主任办公室呆了半天的男人就是大舅。刘素梅从大哥进门的一刻就懵住了,然后不由自主地嘤嘤哭起,说不尽的委屈伤心,缓缓跪倒在大哥的面前,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王大海无比忐忑,他心里最害怕的是这个大舅哥会不会一巴掌轮晕他!还好,刘宪安并没有说多余的,也就只有那几句:
“我后天回湘西,延静我一起带走,在我那读书,你们一切都不要操心。”
刘宪安也喜欢上了王延七,他觉得这个外甥面目中分明都是他的影子:
“王延七是吧?改一下吧,这名号以后也招人笑呐,嗯!叫延琦吧,希望是块好玉。”
“好好好!”王大海刘素梅唯唯诺诺。
刘宪安看了看面前的妹妹妹夫,有恨也有心痛,但既往的事也不想再提,心里想着这一对活宝怎么又生了这么好的一对儿女!
“你们回去看看母亲吧!”
“刘祠堂会赶我们出来……”王大海支吾。
“你没去怎么知道呢?”刘宪安笑着说。
“母亲七十多了,回去看看吧!”
刘宪安没有在王祠堂逗留多久,他还要赶回刘祠堂看望年迈的母亲,妹夫的家境他已一目了然,三间说不清年代的土砖房子,家里几乎没有一件象样的家具,四个上面叠着铺盖的粮柜说明这两口子的勤劳,那可以装三千多斤谷子,那是靠勤劳汗水才会有的收成,一对儿女聪明伶俐,那是让刘宪安无比欣慰的地方,他看好这一家的未来!
第二天,王大海刘素梅带着一对儿女,备了一份不菲的礼物,挑了整整一担,更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来到了刘祠堂,早已等候的小脚老太太颤颤巍巍,远远地冲出刘祠堂,抱着一对外孙就哭开了:
“我造孽的孙崽呃,我的心头肉啊,我就这么一对外孙啊,那狗日子都不让我看到啊,十多年了啊,外婆一天都没带过你们啊……!”
那场面那哭声王大海都觉得非常凄惨,不由老老实实就地跪倒,十多年不来刘祠堂倒不完全是因为害怕,后来更多的是因为家穷,无脸回来,再后来就麻木习惯了,王大海倒不是万恶之人,他自认还是至孝的,他也多次跟刘素梅说过回家看望老母亲,哪怕是偷偷看一眼就走,心也安一些,倒是刘素梅不言语不支持,也不知道刘素梅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也只好作罢!
老太太挽着一对外孙转身走,也不理会低头呆站着的刘素梅还有跪着的王大海,但早有一帮跟在老太太后面的刘家亲友见机上前扶起王大海,拉着刘素梅,接过担子,一行人顺利地进了刘祠堂,并没有出现王大海当心的又被撵出大门!
所谓血脉亲,打断骨头连着筋,十几年的芥蒂看起来麻烦,事实却非常简单,一朝相会后就再也无人去计较曾经的龌呲了,王大湖总算捋亲了最后一个心结,心里象擦净厚厚灰尘的镜子一样,突然明亮清爽了起来,自觉得属于自己的全新日子已经开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