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九的思绪渐渐飘远,望着云轻的眼中,仿佛映出了万年前的光景。那时的他与她,是那么的无知无畏,无忧无虑。
他不是化名白九待在她身边的狐狸,而是玄清妖界妖皇之子白渊!
她亦不是有着凡人之躯的昆仑弟子云轻,而是九霄神界天帝之女紫汐!
彼时,白渊七万岁,紫汐四万岁。他与她,情深义重,两心相悦。那时的六界还是风平浪静,海内生平。
仙妖不曾对立,神族不曾干预,魔族不曾现世,人族亦不曾受难。他们的情谊六界祝福,四海称颂。
芷元十九万六千四百年一月初一,妖皇敖苍自妖界而出,驾四方妖兽,携妖族至宝,亲上九重天,于弥罗天宫乾坤殿前拜见天帝崇州,议两族皇子帝女大喜之事。
天帝亦是亲自出迎,双方和乐,相谈甚欢。
风月居月老测姻缘,鸾凤和鸣。占星殿司命测运道,命命相惜。神渊众佛测因果,缘古报今。一切,都是那么圆满幸福。
如此,这响誉九州四海,六界十方的旷古婚姻,便于那一年的七月初七定了下来。鹊桥神女执接引,司命神君掌婚仪,紫竹上神唱祝祭,神渊众佛祈万福。
仙鹤缭绕百日,群芳斗艳千时。万事俱备,只等,那天的到来……
但谁又能想到,这六界盛世,却在七月初一的那天,彻底倾覆。一时间,风云突变,时过境迁……
白渊至今都未曾想明白,为何那天妖族上届护法会不知不觉地冲出妖界,截杀前往北海贺寿的天后,连带着腹中的胎儿也未能幸免。
不仅如此,仙界人界,均有受损,各门各派,都中了护法的荼毒暗害,那一天,哀鸿遍野,疮痍满目。
他想不明白,那如师长如亲人般的护法为何会突然做出这等伤天害理之事?
因为那天之后,护法便自缢而亡,众神众妖赶到,却也只见几具尸身和残破的山河而已。
随后,天帝赶到,痛极震怒。龙气倾出,震得一众神妖神魂欲裂,挥袖一掌打向敖苍,直打得妖皇连连倒退,鲜血喷出。
随即金光一闪,天帝与天后的尸身便消失在了众人面前。
众神何曾见过天帝如此不给妖皇面子,怎么说也是六界独掌一方的帝君,怎能如此在众人面前撕破脸皮?不过,杀妻戮子之痛,如何能忍!此番,便真的是无力回天了。
随后,天帝撼天之诏显现,有远古的龙音传出:
“妖皇敖苍,御下不严,作乱犯上!屠戮仙凡,违背古训!罚妖族退居玄清境,张封魔结界,无诏令不得再出!
妖族护法,杀神族上神,着冥帝胤璃取其魂魄,入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妖族生异,其心可诛!废白渊紫汐婚约,永世不复!”
撼天之诏,神威动天,约束之力,天道难抗!出诏,便是天命!敬天,便是无违!
谁也没有想到,天帝竟动用了撼天之诏!足见其痛之切,恨之深!却也无法反驳,无法劝说,众神虽同情妖族,却也是义愤填膺。
不再看妖族一眼,纷纷掸袖,随天帝而去。敖苍更是万念俱灰,心中黯然。安排好所有的事,便着妖族众人,往玄清退去。
至此,仙妖势不两立,矛盾欲裂。神族闭界不出,隐而未发。
那天,便是白渊与紫汐姻缘的终点。天帝回九霄神殿后,便封了紫汐的神力,将其锁在了她的紫朝宫中。
白渊自是不愿,一次次冲上九霄,却也一次次被打落凡尘,无济于事,如此便过了万年。
五百年前,紫汐逃出,见了白渊最后一面,几天相处,往日的温馨重现,欣喜再临。但最终的别离和她淡漠的决定,却让他本已驱逐了低迷伤痛的心,再次变得悲戚沉寂起来。
那天的情形,迄今已百年,如今想起,白渊的眼中依然有着深深的痛楚,“下一届的主神,下一任的天帝吗?
紫汐,你要做,我便助你。这五百年来,我早就想通了,爱不是占有,不是私欲,而是支持与成全。你说的,我都记得,也都懂得。父命难违不是吗?天命难抗不是吗?我也如此。
汝命难违,汝命难抗……
你说,我何曾奢求过什么?如今,我好不容易寻来了你,好不容易能留在你身边,即使不是你的样子,没有你的记忆,但这也是你,不是吗?
吾不求万古长情,但求,为今相守!
可是,紫汐,断念绝爱,斩除七情,这样的你,还是那个一心维护六界,一心想要重现上古繁荣的紫汐花神吗?这样的你,还是你吗?……
是啊,这样的你,于天道,是顺应命途,乃大义;于天帝,是顺应父命,乃至孝。
可,于我呢?几万年相思,你,不觉得很是残忍吗?……”
白渊眉眼低垂,皓月星辰般的眸子好似染上了一层灰霾,不见了往日张扬的形状,浑身仿若笼罩在一片阴郁忧伤的气息中,整个人散发出一股浓浓的哀愁与孤寂。
那哀伤似乎透过结界,直直地传给了云轻。原本安静柔和的脸上闪过一丝挣扎,眉间微锁,身形微颤。
但白渊却依旧沉浸于往日的回忆当中,目光萧索,神情凄然。若他此时依旧看着云轻,那便不会错过云轻眼角那一行斜滑入鬓的清泪。
同样,也不会错过她腕间闪过的丝丝蓝金光线,那光线便如他最初在灵山玄火洞中感受到的一般无二,蓝金游走,勾勒出灵蝶半记。
那,是他曾经刻在她血液中的印记,是他们坚若磐石的情意与思念。归墟绝处,伴生伴灭,情真为戒,血印冰蝶。
若他看到,也许,便会不惜一切代价唤醒她,告诉她,她的心欺骗了她。如此,也便不会有了日后的天翻地覆,物是人非。
也许,命运便会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但,他没有。命运便是如此可笑,又如此冷漠。它高高在上,戏谑万物于指尖,冥冥注定,玩弄众生于骨掌。
不过,那萧然静默的情绪,也只控制了白渊几息而已。下一刻,他又是那个睥睨众生,浅笑从容的妖族神君。仿佛这世间没什么能难得住他,依旧淡然优雅,神祗玉质。
仿佛无奈于自己的思绪,白渊摇头轻笑,那笑容中却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看来,他还是有些在意。不过,这些都过去了,他很快便能确定,云轻到底是谁。
天帝,你便是再加拦阻,又能扭得过天命吗?这一世,他不会再离开,即便撼天之诏可能让他永远无法告诉云轻他是谁,但也阻住不了他留在云轻身边的决心。
只不过,现在并不是思考那些的时候,他要做的事,这一世,必会完成,即便逆天而行,他也在所不惜。
转眼间,白渊便带着云轻越过了桃源境几座孤山,来到了竹院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