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17号早上9时45分。
在法官敲下木槌后,合议庭正式开始。
法官要求律师进行第一次陈述举证。
“二零三六年,”李维聘请的律师看着被告方代表,“科幻作家雪莱女士第一次将人体冷冻概念引入民众视线范围内,经过二十三年时间,也就是二零五九年,第一家人体冷冻机构在科加莱政府批准后正式开始运营。”
“这是一份被告沿用至今的合约范本,”律师拿着一份资料,“在这份合约里,包括我在内,许多律师都曾向张五河教授交流过,并未发现任何能够令死人复活的理论基础,在这一项上,被告涉嫌卖弄炒作人类复活这一概念。”
“反对,法官大人,目前并没有直接证据证明张五河教授的推论是正确无误的。”
“反对有效。”法官转而面向李维聘请的律师问道,“原告有什么新的证据证明他们存在犯罪行为?”
“有的,”律师显然胸有成竹,他拿出另外一份资料,“这是一份从全世界各地三百九十七家医院提供的病例证明,它能够直接证明大脑缺氧五分钟将会出现不可逆损伤,这些病例的具体表现是痴呆,意识不清醒,植物人。”
“被告,你们的意见。”法官照例敲了下木锤,向被告方律师询问。
皱着眉头,被告方律师倍感压力,这是公开开庭的,他们的每一句话都会通过电视直播让全世界人知道,他们会因为赢了这个官司输掉未来,他额头开始冒出一些冷汗。
“我方没有异议,但在当时冷冻鱼复活是真实存在的,消费者也正是这个实验跟被告签署合约,并不是主导诱导他们签订协议的。”发现无法反驳,紧急商讨后的律师将责任引向五十年前那场实验,将这个被定义为诈骗性质的案子转变成他们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帮人保留愿望。
“这是5月6号至5月15号全球所有人体冷冻机构接受人体冷冻申请的收费复印证明。”对方说完,原告律师从公文包里拿出一沓厚实的文件。
“自5月1号国际法庭正式发函至5月6号,我相信他们一定知道他们的行为存在错误,但在之后的十天时间里,他们依旧处于经营收费状态,法官大人,我认为这一项足以证明他们是在犯罪。”
“反对,法官大人,那些案例都是在家属被告知原因的情况下仍执意要求才签订的合作,这在当地政府部门有经过备案审批的。”
“原告,还有其他证据需要出示吗?”主审法官显然有了判断,他将目光放到原告律师身上。
“没有。”律师咨询意见后回答法官提问。
“那么全体起立,”他起立敲了敲木槌。“暂时休庭十五分钟。”他说。
休庭期间,在这短暂的时间里,李维跟五河回到休息室里,律师们正在商议对策。
“真的没办法判他们有罪?”李维看着律师,这段时间社会各界对他造成很多压力,他这时候只想把他们送到监狱里去。
“没办法,以当前的资料只能定性成欺诈,最多只能让他们返还死者遗体并赔偿损失。”律师放下资料回答他的问题。
“那就以这个目的争取吧。”五河看出李维有些不甘心,他替他做出决定。
“好,那我们去商议一下。”
留下律师继续商议,五河招呼李维走出休息室。
“我就要走了。”走出休息室后,五河走了两步,说道。
“这么急?”李维愣了一下,随后确认一遍。
“有个会议放不开,说起来跟你现在这个案子有点关联。”
“是冰冻活体大脑?”根据五河目前研究的方向,李维结合跟他的案子有关这一关键信息大概猜到一点。
“嗯,”五河皱着眉头,“你知道的,这跟现有法律存在冲突,而且,就算解决了也还有另外一个问题。”
“噢?还有问题?”
“记忆克隆人,听说过没?”
“大概是拥有相同记忆的人的意思对吧?”
“嗯。”五河点下头,记忆克隆人比基因克隆人更具争议,当两个拥有相同记忆的人争夺财产亲人时,法律将完全失去审判基础。
“有没有咨询过律师?”李维想了想,觉得这事只有律师才能分析出结论。“有,”五河回答道,“律师说这是排他性,当两个人都拥有相同记忆的情况下,他们在法律上都拥有对财产的所有权,但财产只有一份,而人却有两个。”
“你把这世界变得让人看不懂。”李维很佩服五河的头脑,这个世界所有谜团好像都难不住他,他总能找到答案。
“我也没办法,说实话,我最近觉得这个世界很有意思的同时也觉得很没意思…有种厌倦一切的想法。”
“我看你还休个假,要不就看下心理医生吧。”由于经历过一段相似的经验,李维知道这是压力太大造成的,本能的厌倦工作,他当时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走出实验室才认识他现在的妻子的。
“再说吧,没事我就先走了。”
“我送你。”
搭乘返航的军机,陪五河一起过来的顾敏敏发现对面的他在看着窗外,有点心不在焉。
“上飞机就这样,在烦恼什么?”她伸手在他眼前晃了下。
五河回过神来,“没什么,就是忽然有点不想做事。”
“那就不要勉强自己了。”说着,顾敏敏想用笑容改变他,但很快就僵在脸上。
她想到前段时间野外狩猎他也像现在一样很难投入,印象中他是属于无法被激发热情的那类人,只不过现在有点不一样:他的眼神已经不是“时刻平静观察思考世界”的好奇光彩,表情也有些不对劲。
“你到底怎么了?感觉不是不想做事这么简单。”她开始担忧起来。
“我也不是很清楚,能够清晰的知道自己心态不对,也知道是长时间工作造成的心理问题,但是,就是不想去改变,这个世界太无趣,差不多就是这样。你能明白吗?”
“会不会想到干脆死了算了?反正一点意思都没有。”她小心翼翼的询问,不断总结着在太空中心理医生对她说过的话。
“不会,”五河摇摇头,他很确定这一点。“就是想像乌龟一样,懒懒的呆在一个密闭空间不动,不见任何自己不想看到的人。”
“包括我吗?”顾敏敏小声询问着。
五河沉默想了一会,“最多能接受你们和我家人在我周围出现,但我不想讲话。”
感觉像自闭症。顾敏敏心想着,嘴里说着另一句话:“要不就休个长假,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反正你做的已经够多了。”
关于五河的心理问题,顾敏敏回到发射中心后就找到一名出色的心理咨询师,她跟对方约定在对方办公室密谈。
“他不想呆在公众场合、不想跟人说话,但不排除熟悉的人出现对不对?”一头金色头发的美女医师向顾敏敏求证。
“是,”她回答后接着补充道,“我肯定他不是自闭症,他一直强调厌烦现在的一切。”
“有没有试过出去旅游?”
顾敏敏皱眉想了想,摇摇头,“他出现在公众场合只会吸引更多的目光。”
让他父母过来这个方案也行不通,会让病人觉得自己真的有病。心理医生想了想,建议道,“这件事就先不要通知他父母了。”说着问了另一个问题:“他现在有女友吗?”
“没有吧。”顾敏敏摇头,她说的有些违心,她不敢直视心理医生,害怕被对方看穿。
“那就从这方面入手,替他物色一个恋爱对象,他很快就会好起来的。”大致得出结论,心理医生最后给出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