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杨能开口说话,盛和还是很开心的,她终究不是一个人,即使方贵人已经离开她了,但她还有扶杨与郑炟,以前扶杨也许对她还有排斥,但现在不同了,从扶杨开口说第一个字的时候,盛和便知道,他已经完全信任她了,而且,她也离不开他了。
盛和好像已经将扶杨开口说话的事情抛之脑后,她转过身子,重新面对这一片断崖丽景,心境比刚刚开阔了些。
“扶杨,你看,这儿多美啊!我想,我终于明白母后为什么执意要在此走完最后一程了。苏宫浮华万千,终究不是我所愿。位尊权重,却也落得束缚百般。母后早看得通透,难怪这么多年,对于名分她一直不愿强求。现在想想父皇在她临去时给她的贵人封号,我都觉得虚情假意!”
扶杨点点头,忽然想起在自己是可以说话的,便又加了一声:“嗯。”
盛和笑笑:“慢慢来,你现在就像小儿学语,不能强求的。”
“好。”
一轮巨大的落日将将西沉,整片天空被染的火红,云彩好像燃烧在天空,映照下的巍峨的高山也多了分妩媚,暮色渐渐昏黄,红晕褪去,沉静的傍晚俘落人间。
盛和整个身子被柔软的余晖轻轻笼罩,她在柔光中巧笑回眸,脸上光影斑驳,眼里浮光碎片跌落红尘,长发飘扬。她伸出手,伸向扶杨,扶杨魔怔般傻傻搭上她的小手。
她笑,风声渐渐平息,四周恢复平静。
“扶杨,从今往后,就让你陪着我吧。”
公主可算动了启程回宫的念头,这可喜坏了来接驾的宫人。
“不过,本宫有个要求。”
别说一个,一百个也得答应啊!宫人纷纷点头。
盛和接着道:“你们不许跟着本宫的车驾,一个人都不能跟着,本宫身边只能出现一个人,是谁你们都知道。如果有谁胆敢违抗命令,本宫断不会轻饶!”
扶杨在旁边掩袖低咳,盛和这才缓缓口气,继续道:“都明白了吗?”
来接驾的人早有耳闻盛和公主最近性情大变,脾气暴躁不说,还专宠一个叫扶杨的影卫。但他们万万没想到,盛和公主会张扬的这么肆无忌惮,回宫路途长远跋涉,这么长的行程,他们怎么放心让金枝玉叶与一个男子独自上路?一国公主的声誉还要不要了?
盛和见没人回答,又要发脾气,被扶杨及时摁住,扶杨伏在她耳边低语几句,她懊恼的看了扶杨一眼,对着众人道:“罢了罢了,本宫跟你们走可以,不过不是现在,你们若愿意,且等我两天,两天后我们再启程。“
众人一听,自是欣喜,连连称是。趁着这两天,他们也可以在此休整人马,补充点粮食。
入夜,两个人影先后隐入山林。
盛和拉着扶杨跑了一会,扶杨猛地止住脚步,盛和拉的正紧,他这一停不由得踉跄一下。
盛和一边向身后张望,一边急问:“怎么了?为何停住了?“
“这么晚,公主要去哪?”
“当然是逃了!你真以为我会乖乖跟他们回去啊?”
扶杨看看四周,夜色正沉,周围除了寒蝉凄鸣,几乎什么声音都没有,他倒不担心有人会追上来,只是,盛和明明今天下午答应得好好的,怎的一到半夜就变卦了?寺里住着的那些宫人若发现盛和不见了,不定会闹出什么事来,他断断不能就这么由着盛和胡闹。
“回去。”他沉声低斥。
“不回!”
“公主!”
“你怎么能跟那些人一样?!他们逼我你也逼我,我就是不想回宫!你以为我想这样啊,像个贼人似得半夜逃窜,早知道这么狼狈,当初还不如跟着母后一同去了!”
扶杨立即跪倒在盛和面前,他不想看盛和伤心,但也不能置她的安危不顾。
“扶杨,我就问你,你是不是我的影卫?”
“是。”
“影卫的职责是什么?”
“忠心护住,死生相随。”
“你能办到吗?”
“能。”
“那就跟我下山!”
“······是。”
盛和脚程不快,二人走到山脚是天边已隐隐破晓,她转过身,看着隐在薄雾般的浮云中的寺门,默念道,可惜了,没来得及跟琰一大师道别。
扶杨用身上的碎银子在山下的驿站中买下一辆马车,又在集市上为盛和挑了几件换洗的衣服,盛和换下穿了多日的素衣,手指捻着素衣的一角,看了良久,吩咐扶杨,找个地方,丢了吧。
“公主,我们要去哪?”
“不知道······”
“······”
“扶杨,你的家乡离这远吗?”
“不远,依着这山脉向西,不出两三日便到了。”
“那我们就去那吧,···哎,你家乡叫什么名字啊?”
“问水。”
天星寺众人一觉醒来惊觉公主不见了,顺带着公主身边的影卫也消失了。众人将寺里上上下下翻了个底朝天就是找不见,领头的一官人道,坏了!立马组织人马顺着下山路去找!再派几人赶紧回宫禀报!
扶杨驾车,盛和坐在青帐里,时不时掀开帘子看看路边的风景,路遇行人皆侧目,哟!哪家的姑娘少年这么俊!
盛和高兴极了,她像被囚禁多时的金丝雀,一路鹂声婉转,银铃笑语。偶尔也会要求与扶杨同驾马车,扶杨可不敢让她的芊芊玉手碰这般粗糙磨砺的缰绳,但又耐不住她软语撒娇,变软声道:“公主若执意坐在外面,便抓好扶杨的衣角,小心掉下去。”
“好。”
这一路行进,虽比不上太淼城的喧闹鼎盛,但好在是民风淳朴,家家户户皆安稳度日,盛和见这情景也是放了心。
黄昏渐沉,扶杨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客栈,盛和也颠簸的乏了,也没挑剔客栈的环境,只道,扶杨,快快去要间房。
片刻,扶杨拉耸着脑袋出来。
盛和以为客栈没有空房了,便安慰道:“没房间就算了,我们再往前走走,说不定还能找到别的客栈,走吧。”说完,她看了眼明显体力不支的马,狠狠心还是抬脚上了马车。
“不是。”扶杨拉住盛和的胳膊,接着道:“有房间,不过只剩一间了。”
盛和火气瞬间冒上来了:“那你干嘛这般垂头丧气!在天星寺我们一直是住一间,在这里住一间又怎么了?”
周围三三两两的行人摇头叹息,世风日下啊世风日下,看那女子形容尚小,且长发垂腰,发髻未挽,明显是待字闺中的女子,竟这般不知羞耻,与男子私自过夜不说,而且,很明显,那俊朗少年一副逼不得已的模样嘛!
扶杨担心的正是如此,他倒无所谓,只是,盛和毕竟是公主······
既没带着服侍的人出来,这梳洗更衣的杂事便由盛和自己承担了,还好,在天星寺时她也自己做了一段时间,如今伺候自己的本事也渐长。只是,这可苦了门外石像般伫立的扶杨了,以前在天星寺,盛和沐浴更衣的时候,他还能在后山走走以消磨时光,但现在这客栈人流来来往往,杂人众多,扶杨万万不敢远离一步。如今,他只能执剑冰冷的站在门外,目光凌厉的盯着来来往往的客人,二楼的客人被他盯得有些发毛,纷纷闭门不出,连客栈的杂役经过他身旁时手里的托盘都抖得不成样子。
扶杨终于发现自己太过严肃,可他天生一副僵硬的五官,除了在盛和面前能变一变,在旁人面前想让他友好一点,难。
扶杨只得背过身子,呈面壁思过状,恰好盛和此时沐浴完毕,呼唤他的名字。
他对着门缓了缓,而后推门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