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春时节,草木已有隐隐绿意。南苏虽疆域偏南,这天一早一晚还是冷得很。好不容易挨到初阳冒头,太淼城守卫阿三懒懒抬头看了眼感受不到温度的太阳,身子还是站的笔直,右手执一长枪雕塑似得站在城门口。
太淼城外,两骑骏马并列疾驰进城,马上的人皆是贵族公子打扮,骑棕红马的那人一袭蓝衫,底衣却是耀眼的白,骑得酣畅淋漓,抬眼见城门已近,便兴奋的扬起马鞭,朝微微落在身后的人哈哈大笑着示威。烈风把他年轻的声音剪得破碎支离:“哈哈哈,古敖,我们今次就以那城门为界,谁先进城算谁赢!”
被称作古敖的年轻人骑跨黑马,许是风太大,没听清蓝衣公子的话,他并未作答。脸上仍是一派云淡风轻,风吹落鬓边几缕长发,卷过他英气的剑眉、微翘的有些邪傲的嘴角,顺风而舞。时而落在肩上,与身上的黑衣融为一体。二人高高挥鞭,齐齐落在马身上,发出清脆的“啪啪”声响,声音传出百米。
迎风纵马,好不快活!
守城阿三上一刻还见两人骑马远在百米外,眨眼功夫一棕红马在自己身边闪电般飞过,惊魂未定,一狂纵的黑马唰得紧随棕红马身后而去。
“哪家的蹄子!?城内牵马而行不知道啊!!”阿三怒指二人的背影,黝黑幼稚的面庞憋出一片红,气哄哄道。
前来接班的守卫呵呵轻笑,拍着阿三消瘦的肩膀:“算了吧,没看见马上蓝衣的那人是中书令的二公子吗?拦下他有什么用,他老子跺跺脚整个太淼城都要抖三抖哟···”
阿三朝脚下啐一口,骂道:“南苏比他老子官大的多得是!···房将军的公子一个坚守边疆!一个温文尔雅!哪个不比那个小杂碎得人心···整天就知道跟一群浪荡公子耍玩!南苏早晚被这群人败了!”
接班的守卫忙捂住阿三的嘴:“死小子!什么话都敢说!早晚脑袋离家!”
“我跟你不一样!我才不会一辈子在太淼守城门呢。我要去参军!我要参加房将军的长安军!”阿三一把甩掉接班守卫的手,气势恢恢的说。
接班守卫听了哼哼嘲讽:“你这豆芽菜的体格也想参加长安军?”
阿三气闷不语,提着长枪转头走远。
上将军府。
一抹淡绿窈窕的身影四处张望,再三确定没人看见她后,呵呵贼笑出声,“吱”的一声鬼鬼祟祟溜出大门。
房府总管瑞伯刚巧抱一算盘经过正厅,见自家小姐又扮以男装出门,刚想开口阻止,话未出口,被身后的人拦下。
“二公子。”瑞伯恭敬行礼。“小姐她···”
“我知道了,让她去吧。”房易安颔首。
“可是她没带疆儿啊···”瑞伯急道,疆儿是房宜主的贴身丫鬟,万一有什么事,也好让疆儿照应一下。
“瑞伯,你们就是把她保护的太好了。她都及笄了,还处处绑着她···,还有,不要把满愿偷偷出去玩儿的事告诉爹和娘。”房易安嘱咐。
“是。”瑞伯俯了俯身,转身欲退下,忽的又想起什么,犹不甘心地对房易安说教:“二公子,常言道长兄如父,老爷他忙于政事,大公子又常年驻守边疆。你这做哥哥的就得负起责任来啊,小姐她毕竟还未许人家,总这样跑出去不成体统啊。”房易安弯了嘴角:“瑞伯,满愿虽然贪玩,但还是识大体的,你就不用担心了。”瑞伯啧了一声,临走时小声嘟囔:“哪有哥哥这么管教妹妹的。”
“瑞伯!”房易安佯怒:“我耳朵好使着呢!”
瑞伯一个趔趄。
房易安摇头轻笑,眉目舒展开来,像极了画书里的谪仙之人。
瑞伯是府里的老人,从小看着房家三个孩子长大,一直到房易昭参军。所以房家眷属对瑞伯德感情既敬重又亲切,全然不拿他当佣人。只是瑞伯自己总讲贵贱之分,不敢暨越尔尔。每每此时,房宜主都会气结地踮脚揪他的胡子,瑞伯就乖乖的不再说了,惹得哄堂大笑。
太淼作为南苏大都,繁华程度自然不需费词,尤其是太淼的早市,在整个南苏都远近闻名。
“小糖人啊···来看看这惟妙惟肖的小糖人啊···这位公子··看看吧···”一商贩举着手里刚刚扎好的小糖人举到房宜主面前谄媚道。
房宜主双眼放光,还得端一副公子派头,轻敛衣袖,故意将声音压得很低:“老板,你这糖人怎么卖啊?”
“嘿嘿···公子,我糖人张卖的糖人在整条街是出了名的实惠,一个糖人两个铜板···”
房宜主刚想掏钱,远处传来杂乱的争吵声吸引了她的注意力。房宜主闻声向前走去,身后的商贩招手:“哎!公子,···你的糖人···”
前方被人群团团围住,房宜主费了好大的力钻到最里圈,只见深处暴风雨中央的是两个翩翩公子,外加两匹骏马。房宜主自小没少跟着房止显在军营打滚,劣马良驹还是能分得清的。光瞧这两匹千里驹就知道眼前这两位公子地位不凡。
这时听蓝衫公子吼道:“不就是撞了你一烂摊子吗?还敢拦我的马?!不打听打听我祁护是谁!”
也许平头百姓听过祁护名字的不多,但祁家二少在整个太淼城都出名,···浑名。
房宜主打量着说话的男子,鄙夷道“啧啧,又出来败坏老子的名号。”
俗话说,枪打出头鸟。
祁护耳尖,听到这一声,转头怒目而视房宜主这一片:“谁说的?!”
房宜主抬眼望苍天,不是我不是我,谁知道谁啊?眼前一片高大的蓝影压近,房宜主心死的眯上眼。
“是你说的?”祁护压制着声音问道。
“不是我。”房宜主眨了眨眼,极其天真的回道。
“就是你!!”
“···是我。”
祁护一时哑言,没想到面前的粉面小生这么痛快就承认了。房宜主完全是抱着坦白从宽的心态,期望着祁二少能大人不记小人过,放了自己。
周围的人开始对他指指点点,祁护怒视眼前不知好歹的小子,抬手一个掌风劈下。房宜主下意识的喊出:“哥哥救命!”
房易安当然不会出现,不过,祁护的巴掌也没有如期落下。
房宜主透过指缝,见另一黑衣男子抓着祁护的手臂,低声道:“不要把事情闹大,传到你爹耳朵里有得麻烦。···给那人一点钱,让人散了。”
祁护虽已震怒,但显然很听黑衣男子的话。恨恨的放下手臂,食指指着房宜主道:“看在古敖的面子上饶了你小子。别再让小爷碰见你!不然!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黑衣男子从衣袖抽出一张票子,扔给一边的商贩,首先跨上马,祁护也随他上马,临走还丢给房宜主一记眼刀。
房宜主不甚在意,大喇喇的看着马上的黑衣男子,古敖?没听说过这个名字,难不成是祁二少新纳的门客?这么镇得住祁二少,看来有点儿料嘛!
古敖望了眼直视自己的房宜主,眼神里除了不屑还是不屑,抖抖缰绳,打马而去。
房宜主敲敲自己的脑门儿,后怕的拍拍胸口,吁!差点闯了大祸。
抬头看看晴空,阳光正好,不做点什么这可惜出来这一趟了。房宜主大摇大摆的走进听曲楼,听曲楼名字听着雅致,实际上是太淼最大的销魂窟。房宜主扮作男子出门次数有限,但次次都会来听曲楼听一段四姑娘弹一段琵琶,四姑娘是听曲楼的头牌,但卖艺不卖身,出了名的清冷。房宜主喜欢四姑娘的做派,觉得她不虚与委蛇,活得真实。房宜主总想,如果此人不是流落风尘,必是令世人倾慕的大家闺秀。
房宜主来听曲楼三次,才见过传闻中的四姑娘一面,还是隔着层厚厚的纱帘。不过有种人,只听她的声音便知是仙人之姿,四姑娘就是这种人。
一进听曲楼的门,妈妈就迫不及待的迎了上来,对待贵客,尤其是为见四姑娘一面豪掷千金的贵客,妈妈向来热情。
“哎哟~~梁公子,好久不来了,是不是听曲楼的姑娘都忘了···”妈妈扭着水蛇腰,欲缠上房宜主的身子。
房宜主反手摸一把妈妈的脸,妈妈故作矜持的闪开,笑骂房宜主色胚。
房宜主轻佻道:“除了四姑娘,楼里的其他人本公子还真瞧不上···”
妈妈闻言一脸纠结,抬手扶了扶发髻妖冶的花:“这···”
“怎么?别告诉我今天又被人捷足先登了。”
“梁公子,还真别怪我没记着你,这次翻四姑娘牌子的还真不是普通人···”妈妈犹犹豫豫,眼睛不时往二楼贵宾房望去。
“说啊。”房宜主抬高声音。
“是祁二少···”
房宜主深深吸了口气,冤家路窄啊。
“得!算我来得不巧···”
“真是对不住了,梁公子,要不看看其他姑娘···这个···”
房宜主笑着打断:“在祁二少旁边给我开间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