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蔓君这半月来,闲暇时总会不经意想到上元夜救她之人。他可还好?他姓甚名谁,他究竟是何身份?但愿能再遇见他,再见一面也好,让她知道那个人好好的在人世,她也就心安了。哪怕没有她想象中的后来,她能道谢一句也是好的。
岂能世事真如戏上所演,英雄救美,修成正果?思及此,又自叹一番,他倒算得英雄,你又怎算得美人?她一向欣羡杜若丰肌秀骨,自身却是纤秀单薄体格,从前同学之间便以二人为宝黛作比,各有拥众,她却从不自认为美。
她甚至试想去鸿禧戏园瞧瞧,会不会遇见他?想来是不可能的,他一定不是戏园里的戏子。不觉上元夜至今已过了大半月。或许也是自己不时常出门的缘故,笙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永不相遇也不无可能,只看一缘字。
思来想去,蔓君“莫名”地想要出去散散心,蕙心书院的会试即将要到来,她理应是定下心好好温书才是的。只出去一会儿想来是无妨的,何况那些书已记得滚瓜烂熟。她劝慰自己道。
期盼遇见那人这呆念想本已让她作为女儿家有些羞惭的,再要独自去,倒更像是偷偷摸摸去做什么背着人的事。蔓君自觉有些脸红了。且这般独自去,叫绿蜡知道了定说她一个女儿家在外边瞎逛不像样子,再惹恼父亲可就不妙了,书院一事恐怕便要落空,蔓君踌躇了一下。也不知是何种心绪使然,她最终仍是下定决心要出趟门。
不能叫上苏妈陪伴她去,苏妈处处谨慎,生怕她有何闪失,一定只许她在汇昌巷子里走走。不如就叫侍弄花园的丫头春茵?两人去柳桥那边走走是可以的。苏妈前日还说她闲的很,“这时节天寒地冻的后园哪用得着她,整日的和下房的小子们掷骰子玩。”
蔓君走到偏院,果然见着春茵闲来无事在那逗猫呢,绿蜡这会儿在房里抽大烟,大概要一下午的光景,想来不会来遣她做事的。春茵瞧见她连忙与她问好。这小姐不得老爷太太喜欢,平日里都少言寡语的,待人倒是亲和,见了他们下人们也是淡淡一笑的,却极少吩咐他们做事,在白公馆是个静得似影子的人物。不知她来此有何吩咐。
“春茵,这会儿太太吩咐你有活儿要干么?我正想外边去走走买本书来解闷,也不想坐车,正少一个人陪着路上说说话,你可得闲的?”白蔓君笑问道。
“恐怕不成,太太倒是没有吩咐,可今日天好,周姨要我给她篦头呢,待会儿便过来了。”春茵惺惺答道,心内还想着等会儿小福子他们过来与她一道掷骰子玩儿呢。
白蔓君暗自好笑,一听便是推诿之词,苏妈说这丫头会偷懒倒是半点不差,昨日便听苏妈说起周姨添外孙了,她要家去几日,早上走的,怎会又要她篦头?也罢,她既是不情愿,应是也自有她不去的道理,不计较她了。“那你便好生等她罢,我去叫苏妈。”蔓君心里有些失望,也只好搁下此事。
平日里跑腿的令祥却说道,“小姐,我这会儿闲着呢,老爷这会儿抽大烟,自有小福子伺候着,想来不会叫我的,还有忠叔在这,我陪您去罢。”
前些儿时他打坏了绿蜡的一只描彩汤媪,慌得不得了,正好被她走过瞧见,给了他一些钱让他去悄悄换上。今日他这番,定是想要报她那日的恩情。他既是有空闲,那便叫他罢。他平日里为人老实忠厚,又不爱说嘴多事,倒也妥帖。
“那便劳烦你与我跑趟腿儿了。”蔓君欣喜地说道。
“小姐是想上哪呢?真不必坐车?”两人跨出院门,令祥问道。
白蔓君转念一想,是了,叫上他倒可以让他拉车去,他身板健壮,平日里拉着绿蜡去城北戏园子都去得,去元宝街那边应是不会累着他,过了柳桥再行几段就到了。她坐在车上,又可暗暗细察这来往之人,总好过她边走边瞧人失了礼数。元宝街是城南最大的一条街市,那里因商市繁茂而人烟阜盛,或许就在那碰见他呢。因为温书未去成人多的城隍庙会,不得相遇,只好碰碰运气去元宝街瞧瞧看了。
只是,该找怎样的借口才好?那里她不常去,也就四五回,倒有三回都是从前跟着湛美姑姑去的,每次去,姑姑都要带她去一家叫尚仙居的点心铺吃一道她俩都喜爱的糖蒸酥酪。自从姑姑去世了,她怕触景伤情,倒从未再去过那里。回想起从前,现在倒是有些馋那的糖蒸酥酪了。那便去那里吧,我是为着去吃点心的。白蔓君又自己安慰道。如此又更觉此行师出有名了些。
“不然,去元宝街罢…近日倒有些馋那的尚仙居的点心。我们去那坐坐吃点心,令大哥你说可好?只是要劳烦你拉车跑这一趟了。”白蔓君乖巧有礼的说道。
令祥一向爱戴这温和亲善的白家小姐,又听她言语如此亲近恳切,竟是有些受宠若惊,“替小姐做事是应该,哪还要小姐破费请吃点心…多谢小姐好意了…”
蔓君心道,倒真是忠厚老实人,不比那起人只会邀功讨赏。
旧的心事还未了却,如今又添对这疾苦人世的愤慨,钟良玉一走进许尘远书房,便见他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许尘远从不曾去凑城隍庙的热闹,那日去,一则是伴着良玉,自己也去瞧瞧新鲜,二则也是想着庙会人多,或许就遇着那日上元夜遇着的女孩了呢?他偷偷留心过那人来人往,偏未遇见她。那日下午也无心到别处逛,也许就这样错过了。那些卖艺人,那个长发辫的小姑娘,不知他们是不是还做着艰辛犯险的营生。许尘远犹自又想到那日之事。
良玉开解道,“你还在想着前日庙会的事?这世上可怜之人可怜之事多了,比这些更悲惨的也有,你又何必还为此伤心呢,这乱世,也只好各安天命罢。”
“如今军阀割据,民不聊生。若有一天我投笔从戎,良玉,你可会一同追随?”许尘远沉思许久问道。
“为何不会?世上难道只你有救国之心吗?”良玉不答反问。
许尘远听他这话,知他与自己一样志同道合,心怀救国壮志,心头不禁快慰了许多。钟良玉见他神情渐渐轻缓了些,又和他说些旁的话来。
“对了,你前些时说想要的那套全套的《妙法莲华经》,我昨日倒在元宝街那家清和书屋找到了。只是,你......为何要找这经书?难不成是想出家为僧,以此普渡众生?”钟良玉半是认真的问道。
“还未悟透红尘,勘破姻缘,怎可就出家?”许尘远霎然一笑,说这话时,不觉又想着那夜的月下女子。
“那是…?”钟良玉不解的问道。
“给我吃素念佛的兰姐。人有一个信念,日子总会活的快活些。”许尘远说道。心想兰姐也惟有这些可寄托了,也是为二哥川渊尽一份心罢。
说着,二人便也一路向城南的元宝街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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