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夜里,狂风乱作,简易房的窗户被风吹得哗啦啦响,正趴在桌子上写作业的唐糖想起了妈妈讲过的半夜狼吃人的故事。
啊!她惊叫一声,立马捂住耳朵,不要过来,不要过来!你不是真的,你只是妈妈讲的故事。我不怕,我不怕!她闭着眼睛,喃喃自语。
唐糖,你怎么了?妈妈闻声过来,摸着她的额头,呦,都出汗了,不要怕,妈妈在呢。说着,妈妈把她抱在怀里。
突然,一阵轰隆隆的雷声伴随着闪电传来,这感觉让人毛骨悚然,有一种被压迫的感觉,喘不上来气。以往打雷闪电的日子,唐糖总是躲进被子里,不敢露出眼睛的。
唐妈不经意地抬头望了望墙上的钟表,指针已经快指向9了。都这么晚了,唐糖,要不你先上楼去,妈妈收拾完,再打扫一下,就上去。
不!唐糖紧搂着妈妈的腰,她实在是太害怕了,妈妈也一定很害怕。她这样想着,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着,边洞察周围的环境,边鼓励妈妈和自己。妈妈,我以前看过一个故事,故事讲的是一对母子的故事,情况跟我们一样哦,也是没有爸爸的故事。那个妈妈因为害怕闪电,儿子就教妈妈把闪电画在纸上,画着画着就不害怕了,要不,我们也来画闪电吧。
妈妈欣慰一笑,随即伤感起来。爸爸……她轻声念出了这两个字,眼睛里立马显现出泪花。再低头看看女儿,一脸的愧疚,她真的很想给女儿一个完整的家庭,这看似简单的要求却这样难。
啪哒啪哒,雨点纷至沓来,敲打在玻璃上,形成了一个规律的敲打乐。它由小变中,由中变大,由大变粗暴,快要变形的木头窗户已经承受不住暴雨的摧残,吱呀吱呀喊着救命,被补过的屋顶也不争气地为暴雨挪地,让它顺势而落。这下子,可急坏了唐妈。她手忙脚乱地拿出锅碗瓢盆,看哪儿漏雨就往哪儿放个盆。唐糖胡乱地收拾好书包,也来帮妈妈的忙。放好锅碗瓢盆,又迎着强劲的风和雨去关窗户。刚关上这扇,那扇又被吹开,它们好像是商量好的一样,故意要捉弄她们。
无奈的两人,只好把桌子放在窗户下,把椅子放在桌子上,以垒高的形态来挡住窗户。遇到执拗的窗户,两人只好拿手去推挡,雨水早已打湿她们的衣服、头发。
我讨厌这样悲惨的生活!唐糖想着。她不过五岁,竟能想到悲惨这个词,连她自己都惊了一下。这个词是从王阿姨那儿学来的,她整天说,自己这样的悲惨,那样的悲惨,实际上她过得比谁都好。谁要是跟她较起真儿,王阿姨也会边求饶边得瑟自己所拥有的。她,从来都不吝啬对自己的羡慕和对别人炫耀。曾经,唐糖听过一个3岁的四川孩子用四川话对妈妈说,妈妈,我好累哦。她惊讶之极,还对妈妈讲了这个奇闻,那孩子不过是困了而已,竟能说出那样大人说的话。细细想来,“悲惨”这个词就不算什么了。
唐妈呢,自然跟她想的不一样。唐妈此时正在想自己的丈夫,他为什么要离家出走,不留下一丁点儿音讯,他离开时,他们没有吵架,没有争执,更没有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刚开始,她不能理解。后来,她怨恨他的突然离开,这导致了一些风言风语,邻里的,亲人的,尤其是公婆,一定是她做了什么,才逼的他们善良的儿子离家。她委屈至极,她什么都没做。
公婆早就对这个儿媳不满,这下子,更有理由责骂她了。一开始,他们结婚,公婆是不同意的,他们顶着四面八方的舆论压力,与家人争吵,偷偷私奔……等她怀孕了,才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领结婚证,办婚礼。公婆虽然不满意他们的结合,但还是准备了新房,管她什么样儿,既然儿子喜欢,就随他们去吧,且,作为长辈的面儿不能丢,好歹,他们唐家在本地也是有头有脸的人。
什么头什么脸?
唐父是高中老师,可谓桃李满天下。唐母是职业媒婆,奔波于形形色色的人中,见惯了像准儿媳这样的姑娘,以为自己有几分姿色,就高傲的不得了。打心眼儿里,唐母是看不上她的,看不惯她那份高傲,看不惯她那份矫情,更看不惯她那份轻浮,本来已经订婚的她,不知怎的就勾搭上了自己的儿子。
唐爸不喜欢爸妈那样说儿媳,他们一说起,他就不耐烦地叫停,这下,唐母更心痛了,那个狐狸精拐走了自己的儿子。
唐妈没有拐走他们的儿子,是他们的儿子对唐妈穷追不舍。两人相识于火车上,那时的唐妈已经与舞团的一个灯光师订婚,作为画家的唐爸愣是引起了唐妈的注意。
唐爸名叫唐代,高大帅气,戴一副金丝边眼镜,斯斯文文,手指纤细干净,随身还携带了一本画本,在火车上随意地画着风景,打发着百无聊赖的长途。要不是唐父的威逼利诱,他才不会坐这么久的车,只为给唐父的恩师画一张全家福,他又不是相机!还有他这个名字,他爸姓唐,他妈姓代,他就叫唐代,好歹也是一书香门第,起个名字怎么就那么随意呢,想起来就来气。
火车中途停站5分钟时,唐代忍不住起身去站台上透透气。当他刚一站起身就跌坐在座位上,那不是坐得久了腿麻站不起身的跌坐,是为一道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明亮色彩而跌坐。他轻轻咽了口口水,眼睛直勾勾盯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姑娘,太美了!她长发齐腰,一袭白色长裙,微风吹起,发丝沾在了嘴上,她轻轻用小拇指勾下发丝,挽别再耳后。太美了!再多的形容词也形容不出那种美,倒不如用直接的语言来形容她的美。再直接点儿,就是好看死了!那哪儿是人啊,简直是天使落入凡间自带光效的人。他从没见过有人自带光效,她是第一个。
要不是她旁边的人用手在他面前晃了晃,说了句快把口水擦擦,他真愿意看她到终点,不,终点都不够。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唐代尴尬地笑着,惹得几个跟她一起的姑娘哈哈大笑。怎么?没见过这么漂亮的人吧,她们调侃着,她在一旁拉其他姑娘的衣服,一脸的害羞。
嗯,没见过。他倒是实话实说。
我告诉你啊,我们这位大美女可是名花有主,你小子的眼神老实点儿。其中一位姑娘毫不客气的说道。像他这样的人,她们见多了。只要是一参加什么舞蹈比赛,几位如花似玉的姑娘都会引起周围人的注意。和她们不一样,她刘灿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甭管那是个什么年代,只要有人敢找茬,她绝对会逾越男女性别的界限,嘴不饶人。
真想知道,谁那么有福气能拥有这样美丽的姑娘?他说这话时,没有看刘灿,而是稍作抬头望着眼前含羞的姑娘。这下,刘灿倒有点儿心酸了,怎么着她也是数一数二的美人儿,他也太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吧!再看看如画般的才子佳人,她倒有些着迷了。
喂喂喂,收起你那些歪心思吧!我们佳期找的能是一般人吗?那可是我们团里最酷的灯光师了!刘灿直言不讳。说这话时,佳期差点儿要捂住她的嘴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疯丫头,怎么能胡乱向陌生人暴露自己的信息呢。
刘灿咯咯地笑,哎呦,这长途漫漫的,我不得找点儿事儿解闷嘛!她嘴上打趣道,心里想:眼前的这小子虽然一脸的风流样儿,倒也斯斯文文,害羞起来还脸红呢。
原来你叫佳期啊!他如获至宝,这么轻易就知道了她的名字。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好诗,好诗。他自顾自地说着,不知道真是夸赞这首诗,还是夸赞她的美。当然,后者的因素更大。
见他这样文雅,善谈,姑娘们笑作一团。
在你来我往的调侃中,唐代知道了关于她(们)的信息,跟他一个城市,市舞团的舞蹈人员,代表本市参加一个全国性的舞蹈大赛。她今年20岁,已订婚,未婚夫是舞团的灯光师。本来计划今年结婚的,由于赛事,婚期延至明年5月份。
他想:还有9个月的时间。9个月的时间干嘛?让她成为自己的妻子。这简直是天方夜谭,在人们当时的那个观念中,已经订婚的人结婚就是板上钉钉。如果悔婚,那……不敢继续想。他们的周围,没有一个人经历过这样的事情。
他不一样,他有着自己的独立思想,有着创新意识,他就是要突破以往的旧观念,她一定会是他的,一定。为了能保留住眼前的她,他翻开画本,拿起画笔,为她画了一张素描。
她们边起哄着他明目张胆的耍流氓,又赞叹他的画工如此出神入化。那画,栩栩如生,就像用相机拍下来的一样。只是,照相机拍出来的照片是黑白的,这张画是彩色的。脸颊的红晕和嘴唇的红润,更是如点睛之笔。
看着这群年轻人的言语与行为的疯,火车上年纪稍大的人都看不下去,听不下去,直感叹世道变迁,自己都要跟不上时代了。这不出门还好,一出门却见识了这等胆大!他们那会儿,男的和女的上学时都不说话,更别说在公共场合瞎聊嬉笑了,真是伤风败俗!
不知不觉中,火车已经到站了。
喂,画家,什么时候也给我画上一张啊?刘灿继续调侃。
随时!他立马回答。这样的好机会,他可不能错过。正愁没机会接近对面的她呢,这下子可有正当理由了。
离到站的时间越近,他就越舍不得,好希望这个旅途长一点儿,或者火车走着走着没媒了。这显然不现实,但他好希望多跟她多待一会儿。
下车时,唐代被人群冲散,这倒霉催的!他忍不住念叨,但还是冲人群大声喊: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在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声音越来越模糊。听到他的喊叫声,不少人回头。
刘灿不解地问姑娘们,他什么意思啊?莫名其妙的。
他是在念一首诗,前两句在火车上念过了,这不是把后两句补上吗?佳期打趣道。
哦?刘灿不怀好意地看着佳期,我明白了: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在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别闹!佳期娇嗔地打了她一拳,脸颊刷地红了。对他,她没有半点儿动心,甚至还对他的挑衅式的骚扰有些讨厌。
有人说,你越是讨厌一个人,到最后就越打脸。佳期不信,事实证明,“这句话还真他妈对!”这句话是刘灿为她总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