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之上,一叶扁舟随波逐流,一名白衣女子和两个青衣粗布的少年坐于扁舟之上,在江水的拍击下左摇右晃。
“要完,要完,要完!”一名少年死死的扒着左右摇晃不定的船帮,口中叫苦不迭,“神仙大姐,咱们何苦要坐船呢?这江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往哪儿走啊?”说着还忍不住趴在船帮上吐个不停。
“哼,臭小鬼,你不是说你的水性极好么?你那能够下海捉鳖的本事哪儿去了?你小子见过海么,就敢胡乱吹,这江上的风浪比起海上还差的远呢。”白衣女子轻摇橹槁,在风浪中驾驭着这一叶小舟,原本清冷的面容上一脸的幸灾乐祸,“叫你胡吹大气,若不是你拍着胸脯打包票说你二人的水性天下前三,姑奶奶我又怎么会带着你俩从水上离开?自作自受,且吃些苦头吧!”剩下另一个少年也是面色隐隐发青,明显是也不舒服,但却比那个开口抱怨的少年要好的多,听得那女子的话却也只能无奈的苦笑。
这三人自然就是被禁卫追赶的傅君倬和双龙,傅君倬虽然也是先天,但一来真气不足,不能长途奔驰更何况还要带着双龙,虽然暂时甩开了众多追兵,可却不是常远之法,在询问过双龙之后便决定走水路沿江直下,再乘海船远遁高丽,倒时有大宗师傅采林庇护,就算是同为大宗师的宁道奇也不可能去别人的主场硬抢人。但是悲催了,双龙,尤其是寇仲,嘴上就没个把门的,听到美女问自己水性,也不依实据,只是一通胡吹,却不想他二人虽然在内湖内河里算是水性绝佳,可大江之上的风浪却与小河小溪不同,一个浪头拍来就把二人打蒙了,若非傅君倬手疾眼快这双龙恐怕就要折在这江中。这就让傅君倬发愁了,这江上风浪虽不小,可与大海的滔天巨浪相比也只是过家家一般,但双龙就连这江水都过不去,又何况是比此间凶险万倍的海上。
“前面那小船快快停下!否则乱箭之下,必让尔等葬身大江之上!”正当三人发愁之时,一声暴喝传来,只见江上数百艘小艇簇拥着三艘牙舰横江而来,已经渐渐追上三人的小舟。
听得那禁卫喝骂,傅君倬不为所动,只是发力摇橹,小舟的船速马上提升了不止一个档次,这傅君倬所在的弈剑阁紧靠海边,自幼傅君倬便在海上漂泊,一身水性和船艺放眼中原都难逢敌手,甚至只靠一叶扁舟就能渡海而来,可见其船技之惊人,如今埋头摇橹划船,竟把那五牙大舰都远远甩开。
眼见傅君倬对禁卫的警告不理不睬,那小舟在她的操控下仿佛装上了螺旋桨似的愈行愈远,重伤初愈面色还有些青白的宇文化及一声长啸嘬出,距离那小舟尚还有十数丈远便跃身而下,朝三人所在小船纵去。
宇文化及犹如展翅巨鹰一般从天而降,携下压之势铺天盖地而来,冰玄劲的寒气呼啸而出,竟将那波涛汹涌的江水都仿佛要冻结一般,双龙自然知道那只是错觉,任你武功通天也不可能在炎炎夏日将激荡的大江冻住,但宇文化及的阴影早已植根心底,二人不自觉的心中充满恐惧,打着寒颤提醒道:“神仙姐姐且小心,这人就是宇文化及,就是他打死了石师傅,千万小心。”
自长啸响起之时,傅君倬便扔下了船橹,任由小船随波而动,左手握剑,右手执柄,于轻舟之上起身微蹲,早已蓄势以待。她自然能够听出这来人武功已经不下与她,甚至犹在她之上,绝对的老牌先天强者,甚至有机会去摸一摸那宗师境界的门槛,心中感叹中原果然人才济济,不过是四大门阀之一的青年高手竟然已经有如此境界,的确是不容小觑。
剑身出鞘,一抹寒光闪过,犀利的剑气将四周弥漫的寒气切散,驱散了满天寒气,牙齿打颤的双龙顿时感觉浑身舒畅仿佛血液都流畅了不少。
飞扑而下的宇文化及立时双眼微眯,就这一手,就已经超过了刚刚突破先天的石龙,也就是说这年轻女子也是先天境界的强者,他虽有凌空之势,但却并不能持久,一来足下无根,无从二次发力,二来就是他毕竟是重伤初愈,尚未恢复全盛,所以若是他这一击不能奏效,恐怕就再难将这三人拿下了。
“喝!”宇文化及真气运转,身子竟又凭空升高三尺,双掌齐出,以泰山压顶之势连出一十二掌,拍向了那摇摇欲坠的小舟,竟是将双龙和船身都包括进去,打的却是围魏救赵的主意,只要能暂时拦住片刻,那满载禁军的五牙大舰自然就能将这一叶扁舟死死围住。
剑光闪烁,十余道剑光练成一片,点点寒芒如同棋子一般星罗棋布,准确的击在了宇文化及掌掌交接之处,这是掌风最强劲之地,亦是最大的破绽。
电光火石,掌风与剑气相撞,肉掌与宝剑想接,寒云盖顶,利芒冲天,一股涟漪从江面上泛起,砰的一声巨响,一道巨浪从江面上掀起,把那小舟打的前俯后仰左摇右晃几欲翻船,寒光之下映出双龙那吓得惨败的小脸。
宇文化及掌拍宝剑,借力一起,又反身飞回大舰之上,满是惋惜的叹了一口气,一缕血丝从嘴角溢出,双掌也突然出现几道血痕,如果他并没有受伤,那他就有八成把握再次出手将三人留下,可惜没有如果。
“好一个弈剑阁,好一个弈剑术,傅采林不愧是大宗师之名,仅仅门下一个弟子便有了如此境界,名不虚传啊!听我命令,所有船只全速前行,昼夜不息,定要将那三人拿下!”宇文化及远远的望着那愈行愈远的小舟和其上白色的身影,眼中充满了异样的神色。
收剑盘坐,傅君倬稳住了不停打转儿的小船,对着面色苍白的双龙展颜一笑,飞快的揺起橹来,轻舟飞快,不过须弥之间,就把那些大小舰艇远远甩在身后。
“神仙大姐果然厉害,竟然把那宇文化及给打的抱头鼠窜,不愧是我们扬州双龙的未来师父。”见危机远去回过神来的寇仲大拍马屁。
扑哧一声,傅君倬掩唇而笑,“你这小鬼,我看你倒不用练武,只凭证一张巧嘴,也能混的和那宇文化及一样的大总管做做,只不过是内廷的。”
“神仙大姐你怎么了?没事吧?”寇仲和徐子陵却顾不得理会她那阴损的厉害的玩笑,同时惊呼起来。原来那傅君倬掩唇而笑之时,却猛得喷出一口鲜血,染红了那罩在脸上的薄纱,这一下子却是把二人下了个半死。
傅君倬只感觉眼前呼的一黑,喉间一甜,却是知晓自己为了保住双龙和小船不得不舍己之长与宇文化及硬拼,那时便已受伤,又强行运功驾驭小船甩开了那一众追兵,此时终于是压制不住越来越重的伤势,言语之间却并不显焦急,只是平静的吩咐道:“我只是轻伤而已,你们无须担心。这样,你俩来掌舵划桨,千万不要停下,我必须先睡上两三个时辰,否则咱们三人恐怕都逃不出那宇文化及的追捕。”说完也不理惊慌的双龙,盘膝而坐开始运功疗伤。只剩下手足无措的双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
“小陵,你会摇橹掌舵么?”
“仲少,咱俩一起长大,我会什么你还不知道么?小河里尚还勉强,可这大江之上么,咱俩就死马当活马医吧!”
迫于生存的压力,全无经验的双龙无奈的在这湍急的江水中当起了载人的船夫。
双龙手忙脚乱的驾驶着小船前行,不敢有丝毫懈怠,眼看天色渐晚,江上天气也开始转凉,二人的肚子也开始咕咕直叫,他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又经历了半日的惊心动魄的生死劫难,早就饿的受不了啦,可是这大江之上,任何工具也全无,莫说吃顿热乎饭,就是想就地钓一条江鱼都没有可能,两人眉宇之间更添了几分愁苦之色。
双龙在江面上又饿又困又冷饱受辛苦,孙府却在大排筵宴,珍馐美食,各色点心,养生佳品,一溜水的往桌子上摆,顾忆昔和吴梦凡只是偶尔吃上几口,反倒是孙思邈在哪里大开杀戒,风卷残云般把各种美食吃了个干干净净。
顾忆昔看着孙思邈这和养生一点关系都没有的暴饮暴食,眉头都快拧成一个疙瘩,满是不屑的说道:“老孙头,这两年你不过是去体验难民生活去了吧?怎么像是个饿死鬼似的,比我第一次见肉的时候吃的还狠,也不怕撑死你。”
“哼,站着说话不腰疼,你要是跟着我出去一趟就知道为什么了。”孙思邈一边大吃大嚼,一边还顾着和顾忆昔说话,两不耽误,“你一直在扬州是不知道啊,那杨广真是糊涂了,几次出兵高丽,把好好的三晋大地,燕赵之所给弄得民不聊生,有好几次我救人性命,那一家子凑了半天才只能凑出一只老母鸡几个鸡蛋,不是不想给,实在是没有别的了,就连口粮都不够果腹的,这还是富裕人家,更穷的,我刚救活,过不了几天就会被饿死。唉,果然和你当初说的一样,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顾忆昔默然无语,他早早就预料到了如此情景,但他终究只是一个凡人,既没有撒豆成兵的本事,也没有点石成金的能力,面对天下大势,能够勉强保住一地平安都算是力有不逮了,更何况远在万里之外的征兵征战之所在。
“天下动荡,最苦的,还是那些无依无靠的百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