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露重。
朱门内是囚笼,从朱雀阁楼遥望,有一个小黑屋,上了锁。
那是什么地方?
我问。婢女摇摇头。
连最了解宫内结构的婢女都不知道,那一定是个怪异的地方。我想。
“公主,不管那里是干什么的,现在最要紧的是,是把娘娘从皇后的陷阱中救出来!娘娘现在深陷其中,连皇上也不相信她,能帮助她的只有公主你了!”婢女苦口婆心,皱起了眉头。
可我一个不受宠的公主,被当成野丫头养大的公主,在父皇面前能干什么呢?
我垂着眼,苦涩地摇摇头:“我们困在这朱雀阁楼,和母妃没什么区别,自身难保,又怎么救得了母妃?早知道,便把文锦公主的脑袋打破!真是不服!”
又说了这种话,我遭了婢女一记白眼。如果不是我碰了文锦公主,现在不可能被困着。
说起来,那件事真的不能怪我!
那日谢桥上,文锦公主正在景王叔那里献殷勤,那笑容叫一个媚,眼睛带泪花,叫谁看了都会被吸了去。
“桐,你这急匆匆的,是去哪儿?”文锦暗暗闪过狠厉,许是景王在此,她不敢放肆。
景王闻言,叫住打算没听见的我:“桐丫头,过来,文锦她做了些精美的糕点,你也来尝尝吧!”
景王是世间少有的美男子,不止我这么觉得,就是父皇和他的臣民也这么认为。转身那一刻,他在笑。
“皇……皇叔,我要赶去看我母妃,先走一步。”
文锦在旁呵呵一笑:“是啊,桐娘娘她竟然在屋子里藏着一把匕首,现在被软禁着,如果桐不去看她,恐怕桐娘娘就会想用那把匕首自尽了吧!”
“文锦,我母妃长得就比你嫩,若是只吃五谷,指不定是谁先穿白衣呢!”
“你是说我长得老?”文锦怒眼大大的,“最好不要给我抓到你的把柄,否则咱们就看看谁死谁活!”
景王:“文锦说什么呢!”
文锦:“皇叔,是桐她先……”
景王:“你一言我一语,成何体统?你们两个都给我坐下!”
蓝鸟啼叫,动听有趣。
文锦问:“皇叔,这蓝鸟是从哪里得到的?可以送给文锦吗?我那儿有很大的花圃,蓝鸟一定活得很快活!”
“这蓝鸟,是一隐者赠我的,说是蕴藏玄机。”景王欲言又止,看得出来他的为难。
文锦笑笑:“不了皇叔,我不要了!”
景王:“可我听说桐丫头院子里有百草园,这鸟不喜欢花,只喜欢草。桐丫头,你能把它带回去让它玩两天吗?”
我吓了一跳,手里的鸟食掉了一半,他看到我渴望的眼神,所以才让我把蓝鸟带回去。可是看看文锦的眼神,都可以杀人了。
只要是能让文锦不高兴的,我就高兴!
于是我欣然接受,文锦突然躲在我身后,用尖锐的器具扎我的后背,反手就是一拳……
“那鸟死了么?”我冷冷地问。
婢女摇头:“景王的鸟,死了可就麻烦了。”
死了才好!死了就离开这里了!
回了房里,忍不住去想小黑屋里的是什么,总想去看一看。
吹灭灯。半夜迷迷糊糊的,有人在弹琴,是谁?犹如潺潺流水一般,又犹如大鼓。
一睁眼,眼泪顺着眼角滑落。
第二天问婢女,婢女笑:“谁敢在宫里弹琴?还是在半夜!这可是掉脑袋的大罪,公主,这几天你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我答。
半夜一定有人在弹琴!
到了晚上,在黑夜里睁眼,这一回又听见琴声,缓缓地,是一首令人悲伤的曲子。
披了素白色的纱衣出去,那琴声……是从小黑屋子里传出来的。
从矮墙翻出去,轻轻松松地就到了宫闱外,只见角落里的小黑屋,孤零零地在那里,琴声从里面传出来。
突然屋旁的梨花树一震,落下了许多花瓣,洋洋洒洒,满满一地。
“这位姑娘,不要见怪。”身后的声音略带歉意,一只冰冷的手拍掉了我头顶的落花。
“你是谁?”我转过来问。
他,最先看到的是他的身姿挺拔,似乎是个淡如冰雪的男人,尽管有着弯弯眉眼,唇角带笑的精致容颜。可淡然清雅,仿若超尘世外的仙人,一袭白衣,眼波潋滟却温柔似水。一副遥不可及的模样。
他清俊秀朗,温和有礼,所以在弹去衣上落花后,拾起地上的素白纱衣,紧紧拢住我的肩。
小心翼翼地松开手后,似乎在确定什么,松了一口气,转身离去:“我无名无姓,没有身份,你也不必知道我是谁。”
我突然想起来,琴声没了。也不知道小黑屋里的人是不是被惊扰了,我冲上去抓住那人的肩膀,用力地扳过来,“你知道每晚弹琴的那个人吗?”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和力气,我料想对方不会对我怎样,又走进了一步。
“你怎么知道,我知道?”他突然翘起嘴角,笑看着我。
“我……”
这家伙跟鬼魅似的,邪乎乎地笑了,却说不出的有一种美好,让人想要盯着他多看一会儿。
“怎么?可知这里是什么地方?皇宫,是你这种婢女随便乱逛的?快点离开吧!”他推了推我,手冰凉冰凉的。
“婢女?”这话我就不开心了,“我像吗?”
“难道不是?”
“如此说来,你又是谁?在皇宫里突然出现一个男人,被发现了不怕掉脑袋?”
他笑:“只要他们看得见我,任凭处置。”
我一愣,猛地感觉到鸡皮疙瘩遍布全身,头皮发麻,他该不会是……
突然,他的脸幽蓝幽蓝,没有生机的面孔像是一具尸体,虽然并没有看过尸体是什么样子,大抵如此。我想。
“你不是要找我吗?每晚弹琴的人就是我,把命给我,临死前我可以给你再弹一首。”那超尘世外的“仙人”变成了鬼魅,冷冷地目光充满了怨恨。
要是换了别人,说不定已经翘辫子了。
我道:“命,可以给你,不过,你要连同我的母妃一起带走。我们说好,不能一起活着离开,就要一起死去。”
宫,是华丽的牢笼,是阴谋的养房。这一点,他比她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