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眨眼，已值冬季，气候转寒。然而于花草树木而言，连路过的微风都犹如夹杂了寒冰，吹过哪里，哪里的就开始凋零，一时间遍地落叶。
一大早，猪管家拿了扫把，清扫着落叶，长胡子药伯伯依旧坐在他肩头，不忘碎碎念地指挥：“这边还有……那边……那边……”
一连几天余念都无精打采，这日午后，阳光大好，余念坐在凉亭晒着太阳，却不知不觉长长叹了口气。
忽听身后一个苍老的声音：“丫头小小年纪，叹的什么气啊？”
回头见是老猼訑，余念一脸感伤道：“这可恨之人亦有可怜之处，没想到百里忧和陌璃竟有如此凄惨的过往。”
又听身后一个声音：“他差点要了你的命，你竟然还替他惆怅。”
夜寒上前递过来一只药碗，余念闻到药里令她犯呕的腥气，还是皱了一张脸一饮而尽。
又检查猼訑伤口：“你的伤虽遍及全身，但好在无损于筋骨，如今已无大碍。”
猼訑起身道：“多亏城主医术高明，如此不便打扰，就此告辞。”
却被夜寒拦下：“只恐途中再遭不测，我让管家送你一程。”不远处听见谈话的猪管家当即放下扫把，走上前道：“老先生，这边请。”
余念目送猼訑与猪管家走远，才幽幽道：“寒大叔果然宅心仁厚，只是……猪管家走了，这满地落叶谁扫？”
夜寒面无表情：“自然是你，这次救你的诊金还没付我，就留下干些粗活吧！”说罢端了药碗径自离去。
徒留余念一人风中凌乱：他刚刚说什么？留下……干些粗活？不情不愿拿起扫把：人家刚刚才夸过你……
猪管家一走，余念便暂时顶替了他的职务，负责夜幽居一切琐碎小事。帮夜寒拿药配药，帮留宿的病人送药换水，有客上门，还要立刻去开门。余念心中不忿：难怪猪管家一听说要送老猼訑，扔掉扫把就走了……
深夜终于得闲，余念来回跑得累了，坐在凳子上大喘气，忍不住小声嘀咕道：“来问诊的不都是妖么？让他们飞进来不就好了，还要我去开什么门……”
夜寒声音依旧不紧不慢：“整个夜幽居都有结界，唯门可入，你以为我这是什么地方？什么人都能随意出入的么？”
余念闻言不语，是啊，不夜城主的宅邸，自然不是可以随意出入的地方，自己一个无家可归，随时可能被吃掉的小妖，能留在这里，已是万幸。
想到自己，余念一改往日调皮，许久才道：“城主，我有一个问题一直想问你。”
听惯了她称自己寒大叔，突然这么一反常态，反倒让夜寒内心莫名紧张，脸上依旧面无表情：“但说无妨。”
余念才脱口而出：“什么是仙草？”这个问题有关自己身世，她不能不在意。
夜寒陷入一阵沉默，但还是答道：“仙草，是一味药草，不管是人，妖，还是神都有极高的药用价值。”
余念神色迫切：“那百里忧为什么说我是仙草？”
夜寒略一思索才答：“你身上的香气，确实像仙草。”
余念心道：他果然一早就知道……当即带着淡淡的失落，脱口而出：“这么说你一早知道？”
夜寒依旧不紧不慢：“我自小研习医理，这仙草自然是知道的，只是不确定的事，不会去说。”
余念心中升腾起一种奇异感觉，总觉得夜寒有所隐瞒，张了张嘴，却不知再问什么。
夜寒连忙岔开了话题：“这次在解忧阁，为何又不用幻音？”
余念一窘，当下描述了幻音被百里忧抢去的经过。
夜寒解释道：“百里忧法力高强，幻音在他手中，用意念操控，你断然夺不回，只是持续使用意念，是极耗损法力的，你只需趁他不备，将幻音唤回即可。”
余念一脸不可置信：“就这么简单啊？”
夜寒道：“你现在便可试试。”
余念将信将疑摊开手唤道：“幻音？”果见那铃铛一闪，已出现在掌心。
余念惊的睁大了双眼，随即笑道：“真的回来了！”
（二）
冬季，万物蛰伏于土地，草木凋零，冰冷的气候不期而至，对于幼小的生灵而言，便是一场灭顶之灾！
余念整日被琐事纠缠，这一日三只蝶妖围着余念翻飞：“小念……我们……”却总被频繁往返的余念打断：“我忙着呢，你们去外面玩啊，乖！”
日子，一如往常在忙碌中度过，某日，余念突然惊觉，自己已有两日没见过三只蝶妖了。
和白白在偌大的夜幽居分头寻找，最终在已枯萎的花径下发现了他们，身体尚有淡淡余温，只是紧闭了双眼。急忙抱回屋内让夜寒查看：“寒大叔，你快看这蝶妖近日一直萎靡不振，今天在花径下找到的，是不是病了？”
夜寒尽量让声音听起来温和，而余念还是觉得犹如迎头浇下来一盆冷水：“他们不是病了，是寿命尽了。”
余念愣在原地，就这样毫无预兆，猝不及防地……死了么？茫茫然想起几天前他们好像有什么话想说，茫茫然想起白白也曾说过的，蝶妖的寿命不过半年。
是早已知晓的结局，可分携时刻，还是无法自抑的难过，眼泪流的不知不觉：“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么？”
看见余念流泪，夜寒不禁皱眉，思索片刻：“办法倒是有一个……只是……”
余念连忙追问：“什么办法？”
夜寒道：“上古有一禁术，叫续灵，天道循环，自有轮回，若非六道轮回掌司之神，擅用此术若被神界知晓，要承担极严重的后果……”
余念目光坚定：“既是禁术，不让神界知道便是，只要有办法，我都要一试！”
夜寒望向窗外，慢条斯理道：“天地万物，皆有灵性，有灵性者便称之为生灵，所有生灵究其根本，皆是因为有灵光……”
余念听的似懂非懂：“是我们俗称的魂魄么？”
夜寒不置可否：“于人界，妖界，神界而言，灵光加上三魂七魄，方可称之为灵魂……而蝶妖这样弱小的妖怪，只有灵光……”回头看见余念依旧一脸懵懂，只好道：“简言之，就是将三只蝶妖的灵光用法术施放到其他死物上，由死物幻化成生灵，如此灵光方得延续……”
余念似乎有些懂了，又问道：“那投放在哪里才好呢？”
夜寒答道：“还记不记得我教你的纸人？”
依照夜寒所言，在三只蝶妖身前摆上他们生前最爱吃的食物，片刻后便有一团白光浮出，停在食物上，分别用小瓶将白光收起，盖牢。剪了三个纸人，依次将小瓶里的白光附于纸人，在其腰部系上红绳，默念口诀，最终化成人形，出现在余念面前的是两男一女，只见三人同时看向眼前余念，异口同声道：“小姐！”
余念一呆，蝶妖向来称呼她小念的，怎么突然改了口，一抹询问的目光望向夜寒。
夜寒才道：“忘了告诉你，他们重生后会将看到的第一个生灵认做主人，并且……会丧失掉从前所有记忆……”
余念只觉身子一软：“丧失掉……所有记忆……怎么会这样……”
夜寒无奈道：“蝶妖这种幼小妖怪根本没有魂魄，重生后也就无法再有从前记忆，若是放任不管，他们来年依旧会投生为蝶妖，终而复始地忍受蜕变之苦，这样想，你也算让他们得到了一种解脱……”
余念不再言语，心中五味杂陈，突想起初见小绿人时的情景，不由说道：“我叫余念，你们的名字是什么？”
眼前三人相互对视，各自摇头：“名字是什么？我们没有……”
余念道：“有了名字就可以被记住啊！没有名字实在可怜呢！这样……我一人送个名字吧！来站好！”
三人立刻站得整齐望向余念，一如当初的小绿人。余念想起自己当初目不识丁，随意用数字给他们起了名字，如今看向小胖，她已出落的亭亭玉立，面容清秀，模样十分讨喜，便脱口而出：“你叫小喜。”又指着小五道：“你叫阿楠。”最后是小九：“你叫阿良。”
又听三人异口同声道：“谢小姐！”
余念浅笑：“叫小念就好。”
三人又是同时开口：“是小姐！”
余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