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林羽已经在船上呆了半月。
这期间，他目睹了安德烈劫取数条商船。其中有一条是龙心帝国贸易的船队。
在抢掠龙心帝国商船的间隙，林羽悄悄找到那商船的老板，表明自己身份，令他带着自己生存的消息回皇宫，免得让父皇母后担忧。那老板大吃一惊，但听到能保住自己姓名，连忙惶恐地答应下来。于是林羽拜托安心，将这一船人提前释放了。
正如安心所说的，安德烈的船队只劫货物，很少杀人，除非遇到抵抗很顽强的。林羽虽然知道以自己的能力对付这些普通海盗绰绰有余，但一方面是出于对安心的好感，另一方面也被林清弦教导不要过多干涉修炼者外的世界，他也就眼看着他们“劫富济贫”，丝毫不插手。
直到数天后，安德烈得到情报说加兰帝国皇室货船即将经过内海中段，于是他派出探子一共四人，乘小船先行打探货船路径。
三天后，探子四人回来了。三具血肉模糊的尸体，一看就是饱受残酷刑具折磨致死，还有一个活人，两只耳朵被割掉，其中一个耳朵还插着一根手指粗的铁钉。侥幸生还的那人精神极度恐慌，从他语无伦次的话中安德烈知道了，探子们刚寻到货船踪迹，便被另外一群海盗抓住了，那群海盗极其嚣张，探子们表明身份和谈判瓜分的意图时，海盗们哈哈大笑，说道：皮筋肉不松。接下来的遭遇让这个生还的探子精神崩溃，以至于无法再描述下去。
当晚，那幸存探子的口中像野兽一样呼喝不断，满头大汗，浑身不停抽搐，在大喊一声“鬼”后，气绝身亡。安德烈看着这个跟随自己多年的水手如此惨死，也知道究竟是怎样的惨像才能让这位经受无数磨砺的老水手变为这样。
看到这样的景象，安心并没有哭，只是那沉默，让林羽感受到了另外一种爆发。不是怯懦和畏惧，而是更加深沉的东西。
安德烈纵横内海百万里大洋大半生，早就是远近闻名的大人物，无论黑道白道都对“虎鲨”安德烈敬畏三分。今天，他知道这是对他赤裸裸的挑衅和侮辱，但也知道，这是“内海联盟”对自己的示威。
过去的内海群盗蜂起，各霸一方，井水不犯河水。实力强者占据咽喉航线，大摆阵宴，遇到大商船便收过路费，遇到小货船直接抢掠；而海盗中的弱小者，连过路商船也把他们当乞丐看，大多不久就会被大海盗吞并。
安德烈算是大海盗，海岸有他的基地码头，市场上有他的“虎鲨”商队，拥有大型海盗船数艘，财富无数，跟周边帝国皇室都有一些交往，再加上他本人又是远近闻名的大海盗“虎鲨”，种种成就都是他一人白手起家打拼出来的，当之无愧的内海第一海盗船长。
但现在有人想吞并，有人想一家独大。
安德烈是一只猛虎，虽然凶猛，但只爱独行，他也吞并过不少小海盗团体，但只是用来壮大自己而已，对于实力强的一些海盗，安德烈丝毫不惧怕，但也从不来往。
有一个海盗不一样，他的外号是“魔鲸”。
无人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他对敌人的冷漠和残忍。他被海盗们称为胸怀大海的船长。在他的带领下，很多海盗团体开始同盟。一个个看似并不强大的团体，在经济和军事上相互照应，分享成果。能让孤傲的海盗联合在一起，看似不可思议，但在魔鲸的领导下，这个同盟竟然越来越壮大，最终正式成为了一个整体，被称为“内海联盟”，并不断在吞并各个小组织。
多年下来，只有安德烈我行我素，不论内海联盟怎么样游说劝服，安德烈只是婉言拒绝。但魔鲸岂会轻易放过这条“虎鲨”，让他与自己瓜分内海？软的不行，只有硬来。
傍晚，安德烈召集水手商议过后，心事重重，独自来到甲板上抽烟。
一圈圈烟雾被海风吞没，远处海天一色，只有漆黑。
林羽在羽之空间内刚刚修炼完毕，此时的他体内的筑灵之气已经开始结块，部分已经完全凝固，离结成筑灵之丹踏入筑灵后期也指日可待。
与利利玩了一会后，林羽看到了甲板上的安德烈船长。虽然他并不是很清楚内海海盗之间的具体情况，但就前几天探子的惨死和近日船上的紧张气氛来看，似乎这里并不像大海一样平静，而是像大海一样深藏着什么东西。
陆地上世界的黑暗和腐败，在海上世界也一模一样吗？
他走到安德烈身旁，安德烈也回头看向他。静了一会，老船长说道：“年轻人，我看得出来，你并不简单。不过别担心，我不会逼你什么。而且就是我想，我也做不到，对吧。”
林羽微微一怔，不明白安德烈的意思，但还是缓缓点了点头，回答道：“为善去恶，万事万物我只需要不愧对良心即可。”
安德烈点了点头，抽了一口烟，道：“不错，这是最不用负责任，也最轻松的方法了。”
“船长为什么这么说？”林羽不解道。
安德烈微微一笑，咳嗽两声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吧。自从心儿长大了，我再没讲过这样的故事了。”
海风呼呼地吹着，像海之女神的呢喃低语，悄悄地要告诉世人那些神秘的预言。
水手们沉睡的鼾声隐隐能够听见，海水拍打在船身上溅起的水雾带着咸咸的味道。
林清弦悄然端坐于漫天飞羽之中，洁白的面颊如同羊脂一般温润如玉，微红的嘴角间似笑非笑的神态让人痴迷。在她的眉目间看得到沧桑与平静。她的心里此刻，究竟在想什么呢？或许只是单纯地在冥想？或许……她想起了家乡？
“在遥远的大陆东方，有两个以被巫法统治的帝国——火之帝国和水之帝国。他们的帝国中，主管巫术的大祭司的地位甚至超过皇帝。两个帝国万世为敌，无论是帝国子民还是帝国皇室都对对方恨之入骨，只恨不能将之举国屠戮。
“火之帝国有一位小皇子，因为他是最小的皇子，他头上有很多哥哥，而且都是才华横溢、民心所向，所以这位一无是处的小皇子向来不被人重视，在众人心目中他就是可有可无的存在，受尽了欺凌之辱。小皇子也知道自己并不怎么重要，他就这么忍气吞声地活到成人。成人礼那天，他被派到前线地带作战，是成人的历练。”
林羽心中吃了一惊，暗道这个小皇子跟自己简直一模一样，莫非船长知道自己的故事？
“在前线历练期间，他曾深入密林进行潜入调查。可他没想到竟中了敌人的圈套，好不容易才逃掉。他浑身重伤，倒在丛林里，几乎快要死了掉。临死前，他脑子里全是悲哀，他觉得再也不会有人记得他了。但在这时，一个士兵救了他，把他带回安全地带，帮他疗伤。你猜怎么着，小皇子醒了之后，竟然发现救他的是一个年轻女孩。两人年龄相仿，说起话来十分投机。很快小皇子就了解到，他是水之帝国的公主。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对她完全起不了敌意，从这位公主的话语间，他感觉到他们俩之间一样有一种被忽视和排挤的悲哀。两人引为知己，一同相处了数月。但终究要分开，这是没办法的事情。临别前两人不敢互送信物，怕回国后被发现，于是就口头约定一年之后在此地相会。短暂的快乐之后，小皇子又回到了阴沉的皇宫中，此刻的他心里已经有了希望的火苗，虽然微小，但那光芒足以温暖他的心灵。
“火之帝国有一项巫术，可以引发皇室家族血脉中的神火，让家族子弟成为神火战士。但皇家的皇子在之前全都失败了。小皇子成人礼过后，家族抱着不试白不试的心理，也为他进行了血脉测试。但出乎全国人的意料，小皇子竟然真的具备神火血脉！这一个转折可真的是天翻地覆。从此小皇子的身份一跃千丈，不但被大祭司指认为帝国太子，更是在被全国视为英雄甚至神人。过去的种种委屈和被忽视一扫而空，让小皇子有些恍然若梦。”
听到这，林羽忍不住脱口而出道：“那这个小皇子比我的运气好多了。”
“一年后，达到人生顶峰的小皇子也没忘了和公主约定，但当他再到昔日那疗伤小草屋后，一直等了十天，小公主始终没来。小皇子很是伤心，但只能对天地道别。后来，两国宣战，得知对方有神火战士的水之帝国也用家族的巫术召唤出了恶魔，将恶魔附身于家族后代身上，妄图击垮神火。这场神魔战争持续了三年，双方帝国死伤无数，一直到最后的神火与恶魔的决战。
“小皇子已经不是当年的小皇子了，他现在早已成了帝国中一言九鼎的传奇战士，无论是谁都不敢轻视于他。最终神火将恶魔包围，恶魔在惨叫中退去，只留下那被附身的尸体。小皇子此时才发现，被家族杀死献祭恶魔的皇室后代正是小公主。一瞬间，小公主所有的记忆涌现到神火脑海中，和他一样的被忽视、一样的悲哀、一样的苦难，以及被杀死时的悲痛和对敌国小皇子的眷恋。多么讽刺啊，小皇子觉得自己和她的遭遇一模一样，只是自己成为了胜利者而已。他想质问水之帝国的皇室，为何如此对待小公主，但又无话可说。心中只有愤怒和悔恨，顿时觉得天下都是负心无良之人，从来没有人真正关心处于悲哀中的他们，只是当做工具去任意使用罢了。失去理智之下，他用神火将幅圆百万里的水之帝国焚烧殆尽。回过神来，已经是千万人在火海中惨叫，地狱一样的场景让小皇子心惊，但此时的他已经控制不住火势了，于是水之帝国就此灭亡。
“为帝国消灭了宿敌，小皇子回到帝国，举国上下都将他奉为天神，甚至连大祭司都主动让位于他，全国一片欢呼雀跃！但他觉得无比的孤独和寂寞，眼前的世界忽然变得不真实了。他没有接受大祭司之位，只承诺保护帝国，大祭司也欣然答应了。
“不久之后，他用神火将自己焚烧，消失于世界上。而火之帝国因为内部的纷争，没有多少年也彻底消失了。”
安德烈吐了一口烟圈，显然很久没有说过这么多话的他，讲完这些也有些吃力。接着他问道：“这只是一个虚构的故事。当然并不是圆满收场，因为我并不喜欢那些哄小孩子的东西。这个故事中，你可能找到善恶之分？”
林羽呆住了，不仅仅是因为他的遭遇和前期的小皇子很像，更多地为故事本身。诚然如船长所说，故事中好像谁都没有错一样，但真切地导致了这个结果。小皇子和小公主情意相投却不能聚合，帝国为了战争召唤出各自的战士，最后小皇子因为童年的阴影而戾气大发这或许是恶，但又是可以理解的。如果没有歧视和功利之心，那或许就不会有这些悲哀，但这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命运弄人吧。”林羽最终开口道。
“我相信，你能走到这条船上与我们相遇，也是命运。”安德烈看着林羽道。
“命运没有善恶之分，它就只是在那里，不管你怎么跑，它都在那里。”安德烈道，“这是命运最丑陋的嘴脸，无数人以为自己撕毁了命运的牢笼，最终却意识到这也是命运。年轻人，我希望你不要执着于善恶，做你自己认为对的事情，就足够了。”
“好了，我去休息了，你也回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