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
十三年前
大雪纷飞，无涯谷前，百万雄师漠然静立。北山泽宇、南宫御天、西门雄，作为南、北国和西京的君主，他们穿着铠甲立在军队之前。邢台上，天阳拉着慕灵的手，慕灵拉着禹夕的手，三人平静的看着台下的三位国君。
他们尽力了。
所有的劝说和挣扎，都打消不了世人心中的恐惧。慕灵和禹夕，一个是万年妖尊一个是横扫三界的魔皇，纵使她们已经放下了所有的戾气，也得不到世人的原谅。魔皇禹夕曾经掌管魔界祸乱诸国，她曾经用人的灵魂作为人典当交往欲望的筹码，让很多人沉入魔道不得轮回。妖尊慕灵掌控着世间山野荒僻之所的妖灵，这些妖灵吸食人的精气来修炼灵力，他们幻化人形迷惑世人，曾是诸国在人间管理的障碍。虽然这几年妖魔不再似以往猖獗，世间的乌烟瘴气也少了很多，但那种来自内心深处的人性的恐惧已经根深蒂固让世人丧失了理智。
令世人哗然的是，世间的守护神天氏一族的掌尊天阳和妖尊慕灵结合，魔皇禹夕嫁给了东京储君东方暝。四人隐居无涯谷多年，生儿育女不问世事。直至不日前东京君主东方鸿离世，东方暝回国登基，这件事才为众人所知。龙妖和魔鬼怎么能与凡人相通？不仅如此，他们还认为他们的守护神天阳受了龙妖的蛊惑，忘记了自己守护世人的使命。他们畏惧长此以往之后的人世间再无平静。人本为万物灵长，人间君主才是生杀大权杀伐决断的权威，他们也不允许有外界的灵力来挑战他们的权威。带着往昔的仇恨，他们向天请命倾尽世人之力要彻底铲除妖尊和魔皇。
盘古开天辟地以来，人就成了万物之基，无论是妖魔鬼神都是以人为基。人的力量看似弱小，但要凝聚涌动起来，足可撼动天宇。三国君主就是借此人类灵长之力，让妖尊和魔皇无可奈何。天阳是天问老人之子，本为世间的守护神。他竭尽全力向世人证明慕灵和禹夕虽未妖魔但也是至纯至善的，可没有人相信。他放弃了，他感觉很可笑，仿佛是在让一群酩酊大醉的人理解佛经的奥秘。他不想守护这样愚昧残忍的人类，可是他不能反抗自己的使命。唯一能做的，也许就是陪在挚爱的人身边，和她一起面对无知世人的拷问。
邢台已被浇了三昧之火的火油，北山泽宇、南宫御天、西门雄举着火把看着天阳。
西门雄道：“天公子，你本是天人，是生灵的守护神，只是一时被妖女蛊惑才误入歧途。现如今你还不迷途知返还要站在邪恶的那一边吗？”
天阳淡笑着看着他道：“邪恶？！哈哈，该说的该做的我都做了，现在面对邪恶，我也不怕！”
北山泽宇道：“如果能用天公子的死来换回世间的平静，妖魔鬼怪从此绝迹，我想天公子今日的牺牲是值得的。”
“哈哈！”禹夕笑道：“你们心中的妖魔永远不会绝迹！等着吧，终有一日，妖魔再起，你们这些人再无抵挡的可能。”禹夕说着挥了挥衣袖，盘腿坐在了邢台上闭上了眼睛。
慕灵天阳相视一笑也坐了下来。
“点火！”南宫御天一声令下，一排士兵拿着火把向邢台丢去。
看着漫天的大火，无涯谷的丛林中，东方暝紧紧地捂住了东方彦和天伊的口，任两个孩子痛哭挣扎看着至亲葬身火海，东方暝就是不放手。火光上的黑烟直冲天际，东方暝强忍着的眼泪还是流了下来。
“看到了吗？是他们杀死了你们的娘亲。伊伊，他们还杀死了你的爹爹。你们看到了吗？这些虚伪残忍自私的人类，他们不需要守护神。如果我们出去，他们还会杀死我们。彦儿、伊伊，你们要看清他们的样子，记住他们的样子，记住今日的血债，是他们逼死我们至亲的人，我们和他们、和世人不同戴天！”
东方暝的话像一把吧刀子一样戳在了两个孩子的心理，他们挣扎着、歇斯底里的哭着、满眼鲜红的看着无涯谷前的那些人……
第一章风云谷起天一女听雨阁中洛十娘
今日下四分：东京、南国、西京、北国。四国表面波澜不惊互不相扰，但边界小摩擦不断，加上妖、魔、冥三界作乱，平静湖面下暗流涌动，天下不算太平。
四国交界有一高山，名曰“方寸山”。世人皆知方寸山山高入云地势险峻，有“黄鹤愁飞，猿猱难度”之说，却不知，这方寸山中有一片祥和之地，没有战乱纷争没有妖魔作祟，生活在这里的人都叫它为“方寸天”。
时值盛夏，方寸天人杰地灵草木茂盛，正是蝉鸣鸟叫婉莺转燕的佳节。而在方寸天东风云谷中有一小院，柴扉环伺竹舍俨然，院中是白雪皑皑，风雪飘飞，一团团雪花与葱郁的杨柳嬉戏，天空中时不时还传来妙龄女孩的欢笑声：“哈哈，真好玩，真好玩！”
透过竹窗可以看到一个女孩立在窗前看书，她面容恬静神情专注，显然没有受到园中的飞雪和那欢快的声音的干扰。女孩身着月白素衣，披着头发，发黑如墨肤白如雪。她约莫十七八岁，右眉尾三瓣殷红桃花烙，给人一种难以察觉妖媚。尽管她收敛了所有的灵气，但与生俱来的仙妖的气质，是她怎么掩盖也掩盖不了。女孩的房间陈设简约，只有书架、睡榻和书桌。她就是天伊，集仙的清丽和妖的魅惑于一身，大地之母，万物生灵的守护神！
院中冰雪的寒冷把窗前的花冻蔫了，天伊伸手抚摸了一下那花的花瓣，一阵星光闪耀，那花又挺直花径，绽放茹盛。
天伊淡然一笑，收敛灵力继续看书。
“救命啊，救命啊……”一个身着绿衣十三四岁的女孩子，大呼着穿过大街小巷向竹舍跑来。路人纷纷驻足，很诧异也很不解的看着呼啸而至又绝尘而去的姑娘。
女孩推开竹舍门惊呼道：“天姑娘，要死了，要死了，救命啊，救命啊……”
绿衣女孩话未落音，大雪翻飞变成一条白色巨蟒将她缠住，一个清脆的声音大喝道：“疯丫头，谁要死了？要你在这胡说，看我不把你裹成雪人！”
“雪，别闹了，别闹了，出大事了！”
“你这个冒失鬼，能有什么大事？刚刚竟然诅咒我家主人，我要把你嘴巴封住！”
“不要啊，不要啊，我家小姐出事了，呜呜……”绿衣女孩话没说完，已经变成了一座晶莹剔透的雪人。
天伊动了动眉眼。
“雪，住手！”
听到主人的命令，绿衣女孩身上的冰雪瞬间退去，院中的皑皑白雪也慢慢消融，一个雪绒绒的白衣女孩立在了绿衣女孩身边。白衣女孩一脸稚气，两只大眼睛滴溜溜的转道：“看在主人的面子上，今日姑且放你一马！日后说话小心点。”说完向绿衣女孩做了一个鬼脸。
被戏弄的绿衣女孩冻得直打寒颤，鼓起双颊生气的看了她一眼，却又不敢责备。
天伊走到院中问道：“翡翠，你家小姐出什么事了？”
“我家小姐，哦，不，不是我家小姐，是小公子。昨天夜里小姐把小公子送走了！”翡翠双眼有些通红。
“她到底还是狠下心了。这样也好。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你就去药铺买几副益气补血的药给她调养身体吧！”
“可是今日小姐找来了来了鬼婆，翡翠好怕小姐做傻事。小姐给了鬼婆好多好多钱，鬼婆神神叨叨的说了很多不着边际的话，她会伤害小姐的！”
“鬼婆？”天伊微微蹙眉。
“一个只会装神弄鬼的凡人，能做出什么事？不过你家小姐会被她骗得倾家荡产喽，这也是自作自受……”雪在一旁幸灾乐祸。
“雪！”
听到主人的呵斥，雪紧抿双唇，鼓起脸颊大眼睛看向了一旁。
天伊同翡翠来到了听雨阁，站在门外并未进去只听里面的鬼婆拉长抑扬顿挫的声音呼和：“……你以为孩子没有出世就不算杀生吗？你错了。一碗堕胎药你把灵婴变成了恶婴。世间是有鬼的，虽然我们看不见它。因为它是心鬼。‘一切人民所居舍宅，皆有鬼、神，无有空者;一切街巷、四衢道中、屠儿市肆及丘冢间，皆有鬼、神，无有空者。’很多人每天都和鬼厮混在一起。所以才叫‘鬼混’！鬼有三十六种之多，他们之所以为鬼道，是因为前世造恶业太多，吝啬、贪婪、怨怼……凡此种种坠入鬼道，忍受饥饿寒冷，不得衣食供给，体态羸弱，面目可憎。拿恶鬼来说，腹大如山，咽细如孔，虽有饮食也不能进，甚是可怜啊！鬼道和人世是重叠的，不过人可见光，鬼蜮却是暗无天日。若碰到有缘之人，此人若心术正道，那鬼便可得一丝光亮。人生在世苦乐参半，而鬼蜮只有永无休止的折磨。人生而有形，而鬼无形。人有阳刚之气，鬼却是充满阴气。鬼是惧怕阳刚之气的人类的，但容易接近妇女小孩、病榻之上阳气虚弱的人和心怀淫邪恶念的人。食气鬼，最喜欢病榻之上奄奄一息之人，它只要吸走最后一口气，人就会死亡。色鬼最喜欢与好色之徒亲近，好色之徒崇尚淫邪，色鬼贪食淫污之物，遇人怀孕便得鬼缘投胎，生而为人则男喜**为妓，祸乱人道。若为清正之人不色不淫，色鬼便没有机会霍乱人间了！人人面前，常有许多善鬼、或恶鬼。一般人都怕鬼，其实鬼并不可怕，可怕的都是人自己。积德行善之人，鬼便敬而护之;人若做暗昧事，鬼便争相揶揄，你就别想着吉祥如意了。善鬼，看到你来的时候就让开，你走后则又遍占其地。厉鬼则大不吉祥。凡怨业病、神医无法治愈者，至诚念阿弥陀佛、念观世音菩萨，即可速愈。此乃怨鬼蒙念佛恩，得生善道而去耳。其实我们有时能感到鬼的存在，鬼走路时一般都走路的边边儿，相对比较阴暗的地方。有时我们走路，猛然间会感到一阵凉风，头皮发麻，或者突然间打了个冷战，那么这很可能是和鬼撞到一起了!另外身为女子……”
“咳咳，鬼婆你的这些我都知道。我花那么大的代价只想知道怎样才可化解恶婴心中怨怼？怎样才能免除恶婴在鬼蜮所受之苦顺利投胎转世？”女子声音轻柔听起来很虚弱。
“人是不可能做到的。酆都大帝，酆都大帝，鬼蜮酆都大帝掌握时间一切生灵的生死祸福，只有他，才能化解恶灵心中怨怼，免除恶灵之苦，才能决定恶灵投胎轮回。鬼蜮酆都为冥界，一般人人在死后才可以进去。而酆都大帝从不做没有代价的交易，他最爱消减世人寿命为交换筹码，而世人大多自私，大多用折寿消解业障……”
房门被推开，鬼婆看到天伊后即刻噤若寒蝉。
“十娘，你还好吗？”
天伊像是没看到之前一直又叫又跳的鬼婆一般，径直走向坐在床榻之上的洛十娘。洛十娘脸色苍白看着她道：“你来了！”她神色淡然嘴角挂着微笑，双瞳中没有恨意、没有恐惧、甚至没有一点点痛苦。她骨子里的倔强和淡然，让天伊心中的爱怜泛滥无忌。
天伊坐在了床边，摸了摸十娘的脉搏道：“所幸，还好。慢慢调养一段时间一切都会过去的！”
鬼婆想趁二人交谈之际，想带着洛十娘所送金银溜走，却被雪拦住了去路。
“婆婆抱着那么多金银哪里去？”雪嬉皮笑脸地看着她。
鬼婆虽是凡人，却也颇有些道行。方寸天的妖都是善类，所以眼前的千年雪妖她不甚畏惧，但她对那个浑身会闪闪发光的天姑娘确实很敬畏。在她看来天姑娘只是凡人，但鬼婆知道方寸天是因她而变得干净祥和与世迥异。
“让她走吧！”洛十娘声音有些颤抖。
雪见天伊点头便放了鬼婆。
翡翠伤心道：“小姐，那是你所有的细软了！”
一旁的侍女玲珑也说：“对啊，她明明就是在装神弄鬼。”
洛十娘淡淡一笑：“钱财与我本就是身外之物，况且她没有说谎，对我来说，她给我的消息完全值得我付出那么高的代价！”
天伊有些心疼的看着她：“既然能看透世事人心，为何还要让自己如此遭罪？”原来洛十娘天赋异禀擅长读心术，她虽是凡人，却能知晓六界生灵所想。
洛十娘苦笑道：“我没有你与生俱来的使命，虽然你一直在逃避，但你知道自己要守护什么。茫茫人世，我不知道自己的宿命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我如行尸走肉一般，所以我从不拒绝，也不会甄别命运送到我身边的祸福。”
“既然可以活得那么恣意潇洒，为何这段路会走得这般痛苦？”
“因为它！”洛十娘抚摸着腹部苦笑道：“过去的我看透了人心丑恶，用一种看似玩世不恭的姿态对待命运种种。可是它的出现让我改变了想法，若能嫁得良人养育自己的孩子那将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你知道吗？我见过他，他未出世之前我就见过他的灵魂，一个很可爱的小男孩。要是我能把他养大那该多好！”
“那为什么不把它生下来？你之前不是要把它生下来吗？如果留它一命，现在也不会这般歉疚。”
“因为这不是我和他的孩子！”两颗滚烫的泪珠快速划过了她的脸颊，浸润在了她紫色的衣襟前。洛十娘从枕下取出一只青色的玉簪，玉簪通透却是满身裂痕，显然是摔碎之后又重新黏起的。
“我好想他！”
原来三年前，洛十娘出游，在方寸天外的东京青城认识了一男子。洛十娘擅长读心，和男子初次相识便已知对方有妻室儿女。原本想做一般朋友结识，不曾想两人交往日久互生爱慕之情。洛十娘一直追求至纯至臻追求专一的情感，她不能忍受所爱的男人有别的女人，也不能忍受自己抢夺了别人爱情的事实，最后恨恨而终。回到方寸天之后，她不再怡情养性侍弄花草摆弄字画，而是流连酒肆高楼夜夜笙歌。天伊念在知心好友多年的情分上，多次劝阻想让她少些放纵，十娘不听，两人关系由此僵化。洛十娘的容貌本就属于上品，琴棋书画都略有精通，读心术更让她在众人看来善解人意温文尔雅，这就引起来方寸天盐商慕容辰的注意。洛十娘师专情之人，纵然这慕容辰生得风流倜傥却总难入她本心，即使如此，她从不拒绝慕容辰对她大献殷勤。终于在一次醉酒后二人有了肌肤之亲：
那日，皓月当空，烟花齐鸣。
方寸天四处都洋溢着说不出的祥和和欢乐。
中元节的夜市很是热闹。一群穿着漂亮衣服的女孩子在河边放花灯，天伊和雪也在其中。
雪将花灯放入河中，双手合十，闭上眼睛。
天伊笑道：“雪也有愿望吗？”
雪睁开眼睛一脸稚气道：“希望主人和十娘重归于好！”刚说完又后悔道：“呸呸，乌鸦嘴，当我没说，说出来就不灵了。”
天伊看着河中的花灯微微一笑。
“主人，你看！”雪生气的指着对面的酒楼。
天伊站起身，只见一个漂亮女孩在酒楼上和一群男子在喝酒。女孩长得清丽可人，言谈举止很是豪爽，围着她的男子都纷纷给她倒酒敬酒，每一杯她都会微笑着喝完。
天伊看着酒楼对雪道：“我们回家吧！”
“哦！”雪想说什么，但还是没有说。
酒楼中的喧哗，并没有因为今日是中元节而消减。明月当天，酒至半酣，慕容辰见洛十娘有些醉意倚在窗前，对众人道：“天色不早了，大家都散了吧！”
他开口了，桌上的众人也都纷纷向他告辞。
洛十娘睁开眼睛见窗台做了一个十二三岁的小男孩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今日中元节啊，就出来溜达溜达。看你喝了很多酒，感觉很好玩。”那个小男孩笑道。
“是有点醉了，可我没耍酒疯！”洛十娘笑道：“这么小就做了鬼，真可怜！”
“你怎么知道我是鬼？”那男孩很诧异。
“他们都看不到你，只有我能看到你。我不仅能看到你，还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会读心，能读人心、鬼心、魔心还有神仙的心。”洛十娘带着醉意微笑道。
慕容辰在和一些人道别，他有些疑惑的看着洛十娘在那里带着醉意自言自语。
“我在想什么？”那个小男孩问道。
洛十娘微笑道：“你是失足跌入水中淹死的，你很想念你的娘亲。而我，跟你的娘亲有几分相像。所以，你才会一直停在这里不走。”
“是这样！”男孩低下了头。
洛十娘笑了，不再理会那个男孩。她见过很多鬼，对这个男孩子也不是那么在意。
慕容辰送走了所有的客人来到了洛十娘身边道：“我送你回家吧！”
洛十娘点了点头对着窗户上的男孩子道：“我要走了，你也早点回家吧！”
慕容辰很疑惑的看着洛十娘，他并没有看见窗前有什么人。
洛十娘站起了身一个趔趄差点倒下。
慕容辰笑道：“今日是真喝醉了，一喝醉就会喝出很多不着边际话！”
洛十娘两颊绯红道：“我想歇一下再走。”
慕容辰点了点头对一旁的小二道：“帮我收拾一间房！”
小二道：“客官跟我来。”
慕容辰将洛十娘扶到客房中的床上躺下。洛十娘有些头晕的眼前慕容辰。慕容辰理了理她额前的发丝，俯下身吻着她的额头。
洛十娘两颊发烫的推开了他道：“不要这样！”虽然早就读到了他心中所想，她还想赌一把人性。
“乖，头还晕吗？躺一会应该就好了。”慕容辰的声音温柔地让洛十娘感觉不适应。
洛十娘转过了头隐约看到那个小男孩站在床头。她刚想说什么那个小男孩就消失了。
慕容辰躺在了她的身边，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脸庞。
洛十娘笑了，这个赌注她输了，她闭上了眼睛。她读心读了十几年赌心赌了十几年，到头来还是输的。也许，从她决定忘却往事流连酒肆的时候就知道会有今日……
洛十娘深知慕容辰对她献殷勤只是想贪图一晌之欢，事发之后二人都无意于心、关系渐远，却不曾想一个孩子意外的来了。十娘知道那个孩子就是中元节当晚的鬼魂，冥冥之中她和这孩子就有一种缘分。起初，洛十娘是想把孩子生下来交付别人供养。慕容家也算是方寸天有些名望的家族，身为长子的慕容辰更是把家族声望看得比命还重的人。慕容辰知晓洛十娘怀孕并要生下孩子后甚为恼怒，多次到听雨阁劝说洛十娘将孩子打掉。洛十娘天性桀骜，妊娠后更是母性泛滥，本无意与慕容辰纠缠，一意孤行想要把孩子生下来。可她自从知晓有身孕后，方寸天外种种夜夜入梦，原本放诞无稽生无可恋的她终于找到了一点寄托，让她终于下定决定结束这场业障。
天伊叹了口气，毫不客气的说：“世人都道情关难闯，我看你这头有蠢又笨的犟牛最后会是什么光景？”
洛十娘抚摸着满布裂痕的玉簪道：“当日我碎玉断情，今日我浴血重生。哪怕最后满身伤痕，我无悔！我现在唯一歉疚的就是那个无辜的孩子，它本不属于我，我只希望它好好的！”
天伊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刚刚鬼婆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你是想要我去找酆都大帝？”
“是的。初见你，我就知道你不是凡人，你拥有世人难以匹敌的力量。伊伊，求你，帮我保它安好！”
雪很激愤的看着洛十娘大声道：“十娘，你知道现在外面多少人在觊觎主人的能力吗？她一旦使用灵力，七星转移天现异象，你让她怎样去面对？大地之母这个看起神圣的使命，对主人来说是多大的负担？世人负我主，我主为何还要去守护世人？你这一个小小的请求，把我家主人推到什么境地？现在主人就是想做一个凡人，她没有能力帮你做这些！”
洛十娘看着天伊，只见她在窗前负手而立，静默不语。
洛十娘闭上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拒绝了翡翠玲珑的搀扶，慢慢的走下了床。
“我能读懂人心，能隐约看到你过去的记忆充满刀光剑影腥风血雨，可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认识你多年，你也很少提及。但无论什么事情，有一件事我是知道的，你是生灵的守护者。雪说‘世人负我主，我主为何还要守护世人？’因为它是使命，不是选择。就像世人都是要死的，无论怎么挣扎还是要死的，这是宿命。世人不能左右生死，但它可以决定如何去生。绝不是逃避，绝不是痛苦。自从和你相识，少见你有笑颜。如果抛弃使命收敛灵力能让你快乐，我今日也不会逼迫你。现在四分天下妖魔乱世，我总感觉有一股势力在操纵这股暗流，而且这股势力有吞并天下的野心。我想你是不会看到生灵涂炭饿殍遍野的场景的。你天性纯善仁慈，偏安于方寸天只会让你的痛苦沉积，去完成自己的使命吧！让世人免除生灵涂炭和水深火热之境，那样你才会快乐，因为你是天生的救世主……”
“我不是，你根本就没有经历过我的人生，你凭什么可以这样说？你凭什么可以定义我的人生？凭什么可以告诉我我该做什么？”天伊有些失态地看着洛十娘。房间里的人都被她激动的声音吓坏了。
“因为我是人，我能力有限，我可以选择让自己快乐的人生及时行乐。我可以选择做一个好人，但我没有能力做一个英雄！而你不是，你是有能力拯救世人挽救这一切的！你这个懦夫，为什么那么胆小不敢去面对你要承受的使命？如果憎恨，那就想办法去复仇，只要你能快乐。你这个心慈手软的胆小鬼根本就做不到，就知道逃避！咳咳……”洛十娘说完止不住的咳了起来。
“复仇！”天伊若有所思的重复着。
洛十娘眉头一紧，凝视着她良久，又舒展眉头道：“对，释放你与生俱来的灵力，做你让快乐的事。”
天伊的嘴角露出了难以察觉的笑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