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回溯到两天前。道别莫齐和叶灵之后,杨陌顺着老道人的手札来到这处古剑祠堂。
对着古剑行了一个道礼,“蜀山后辈杨陌,瞻仰祖师遗物,稍有得罪,祖师勿怪。”说完,杨陌口念道决,手做法旨。似乎是天地在动,又似乎是人在动。山石草木也似乎有了呼吸,吐出一缕缕飘渺的雾气,凝结在杨陌的胸前。
老人看着勾引天地的杨陌,感慨说道:“又是六十年了。”
六十年前,老人还是一个十余岁的孩子,那时候也是来了一个同样的人,做着同样的事。他看着父亲跟着那个人走进了祠堂,然后再也没有出来过。只是仍然还记得父亲生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这是在赎罪。”老人并不知道他的家族有什么罪过,想着,“我的父亲死于这件事,我的祖先也死于这件事。几百年有余,纵然是有着罄竹难书的罪过,也已经赎完了。”于是他没有娶妻,更没有留后,默默念叨着,“所谓的罪孽,就到我为止吧。”于是,他也和他父亲一样,走了进去。
杨陌看着突然到了跟前的老人,说着:“老先生,法阵还没有完成,还请在等待一下。”
老人点点头,静静的站着旁边。老人看见透明的雾气在杨陌胸前渐渐凝成了气旋,越转越快,不一会,显现出一个盈出淡淡金光的小球。
“老先生,请划破左手的中指。”
老人应声照做。指间乍破,老人的精血并没有滴落,而是在直直飞向杨陌胸前的小球。鲜血入体,小球金光大泛,然后缓缓漂浮向古剑,在古剑上方化成一道符文。符文似乎有了灵性,散发出道道金线,以古剑为心,自动画出一个阵法。眼见阵法初成,符文就要没入古剑,而电光火石之间,异变突生。不知从何处飞出一口八卦镜,径直将符文慑了进去,得手之后,凭空消失了。
杨陌眉角一扬,取出五枚铜钱洒入半空,捏一法诀,五枚铜钱箭一般没入五道方向。稍稍闭目,杨陌掐指算了一下,吩咐道:“老先生千万不要乱动,且在原地等我,我去去就来。”说罢,一个起身,便消失不见。
祠堂西北处,两个靓丽的少女端详着手中的八卦镜,弹冠相庆。“小七,看样子这八卦镜确实厉害,蜀山的三清御灵符一个眨眼就收入囊中了。”
“二姐,咱们收的是蜀山的道符?我记得奶奶临终前叮嘱过,蜀山一脉千万不能招惹。要不我们,还回去?”
“到嘴的肥肉,怎么可能说吐就吐。你知道我看见那张照片第一反应是什么吗?”
“把剑偷过来?”
“真笨,一柄破剑有什么好偷的。那剑只是阵眼,关键的是法阵。”二姐抖了抖手里的八卦镜,冷笑一声,“甲子太一阵。每隔一甲子,都必需引动天地灵气注入阵眼。你想,一旦我们两回去炼化了这符文,不是白白省了三十年的苦修?”
“那万一阵法失效,下面镇压的凶物跑出来怎么办?”
“哼,那是他们道士头痛的事。我们是妖,管那么多做什么?”
二姐沾沾自喜,蓦然回首,却发现杨陌正静静的凝视着她们。
”狐妖。“杨陌不是疑问,而是很肯定的说出。
“看一眼就识破了我们的真身?”二姐也不知道眼前年岁不大的少年是怎么来的那么高的道行,吐出一口迷雾,拉起小七的手就要遁走。
“这个小道士很厉害,我们快跑。”
杨陌脚步一动,就出现在了二妖的跟前。“你们能使出五鬼搬运之术,也是修行有成。为什么要无端盗窃我道符?”
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二姐嗫嚅说着,“对不起,我们只是一时贪玩,这就把道符还给你。”说完,偷偷在八卦镜上涂抹了一些粉末,递了过去。
杨陌接过八卦镜,眉心突然隐隐作痛,暗道一声,“有问题。”但是已经晚了,粉末紧紧黏住了杨陌手指,一阵刺痛直沁心脾,八卦镜已然跌落在地。
失了先机,二姐突然暴起发力,一掌直逼杨陌心门。杨陌侧身一避,小七却不知何时,早已绕到杨陌身后,一脚直逼杨陌脑跟。杨陌双腿一蹲,右手抬起扣住小七腿肚,左手顺势捏了一个法诀并做剑指点在二姐小腹之上。二姐只觉得小腹似乎被利器穿透,吃痛之下,又被那无形的利器带着直直钉在地底。杨陌右手也突然发力,一挥,小七倒飞出去。杨陌念咒,指间生起一缕略带紫气的火焰,向小七弹去。
二姐失声大叫一句,“小七!”起身想要截断火焰,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二姐恶狠狠的盯着杨陌,“我们只是盗走你的道符,并没有坏你法阵,为什么要下此重手?”
杨陌化去手中粉末,淡然的看了一样满脸怒容的狐妖,“我并没有害她。她先天有缺,妖丹不稳,我用真火帮她煅烧一下。”
二姐将信将疑的看了一样小七,发现小七并没有像他想象中一样被烧成灰烬,反而是安详的在那紫色火焰中沉睡。“谢谢你手下留情。”又咳出几口血,说道:“为什么你还要要帮我们?”
“她妖气不浓,未含煞气,说明并没有作过恶。没有作恶,便不应该受罚。妖精得道不易,修行更难,还能在尘世中克制恶念,难上加难。我帮她,也算是替天行道。不过,你眼角含春,眉目带煞,一身气息驳杂,显然吸取过不少生人元阳,本已不该;又窃我道符,我要在你身上施个剑咒,你若继续为恶,剑咒迸发,定然碎尸万段。“杨陌不悲不喜的说着,而被钉在地上的狐妖,却只觉得自小腹透出一股森凉的杀意。
拾起八卦镜,杨陌又复挑头问了狐妖一句,”这八卦镜是道家法宝,怎么会落在你的手里?也是你偷来的?“
狐妖摇摇头,咳嗽一声,”那是不久前,一个道士给我的。“
”道士?“
”三天前,一个年轻道人突然找到我。说要送我一场机缘,只要我在今日祭出八卦镜,取你道符,他就把这八卦镜和道符一并送我。“
杨陌蹙眉,”这五鬼搬运法,也是他施展的?“
狐妖点点头,”我们其实并没有什么道行,所以才对你这道灵符很是眼热。“
”法里有法,阵里有阵,所以蒙蔽了天机,扰乱了我的查探?“杨陌也不管二妖,化作一道残影,回到祠堂。
话分两头,在杨陌离开之后。一个西装革履的男子缓缓走进祠堂。老人问了一句,”你是谁?“话音未落,那男子邪魅的笑一笑,双手扣出一个法印,一张道符紧紧贴在了老人的脑门。老人顿时失神,像一个木偶一般,遵循着男子的动作,把手伸向古剑。
老人手掌乍一触碰剑身,道符瞬间化成了一道飞灰,而老人也随之跌倒在地。
男子负起双手,”看来这九阴凶灵虽然被镇压了四个甲子,但是凶戾尚存,还会摄人生魂,以养自身。“又掏出几张道符,一阵法诀之后,吼道:”天师敕律,阴兵听令!“说完,几张符纸洒出,从地底钻出数道黑雾,附着在在符纸之上凝成人形。只见几个阴兵张口吐出一道道黑气,化成刀兵握在手中,浑浑噩噩向着古剑劈去。
而原本锈蚀不堪的古剑,却突然迸发出惊天剑气,顷刻间阴兵又被斩成数团黑雾,四散开去。男子冷哼一声,”我看你还有多少灵气可用!“又是依法招出了几个阴兵,直勾勾向着古剑冲去。
也不知道斩了多少个阴兵,只是每斩杀一个阴兵,古剑的锈蚀,就又增一分,直到已经看不清原本的身形。
男子看见古剑灵气已经消弭殆尽,这才缓缓走上前,夹着一张符纸要贴在剑柄之上。
”再往前走一步,我就杀了你。“男子身后突然传来这一句话。回头,男子看见杨陌正捏着咒,一道灵剑在他身前引而不发。
”蜀山小道士,“男子轻笑道:”你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太平妖法逆乱阴阳,为天地不容。你竟然视若珍宝,还练到撒符成兵的境界。就不怕天劫入体,魂飞魄散?“
”呵呵,何谓天道?“男子舔舔嘴唇,”我只知道,天不会杀人,只有弱,才会死。“说完,鬼魅一般的消失。
看着男子骤然消失在眼前,杨陌眼神一动,剑指东南,灵剑眨眼间消失,下一刻,凭空斩出了一道人影,正是那男子。
男子闷哼一声,撒出大把道符,一应化为阴兵。顿时寒意大作,阴煞横生。一众阴兵感应到了杨陌的生魂,无瞳的眼里闪出一道道摄人的幽光,疯狂的冲了过去。
杨陌手指一扬,一勾,灵剑回到身前。左手引决,右手握住长剑,一划,一众阴兵轰然而散。男子见杨陌毫不费力就破了他的道法,眼角微眯,脸上的邪魅更盛。双手扣在一起,吐出一滩黑血。那血污浓腻,其间好像有千万只虫子在蠕动,而后钻入地底。少顷,杨陌脚下冲起一阵腥煞恶臭,杨陌掩住口鼻,退身避开。
只听见一阵极刺耳的尖叫声,破土而出一个血婴。
”胎煞。“杨陌缓缓说道,盯着男子,”原本我只想斩去你一身妖法,现在我改变主意了。“说完,将灵剑反手握住,自口袋里夹出一枚铜钱,”御灵,疾。“一个疾自出口,指缝间的铜钱应声而碎。
男子原本如临大敌,小心戒备。却发现除却铜钱变成碎末,杨陌根本动都没动。刚要说话,却发现一股凉气从眉心窜入,直透脑髓,而后他的左眼,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看见了他的右眼。意识消散前,留下最后一句,”什么时候......“
男子死后,血婴尖啸不已,霎那间,阴云蔽日,石泣山哭,十方怨气尽聚集一身。
所谓胎煞,是妖道把百余死胎的怨气炼成赤子阴灵,又将它引入孕妇的体内,吸走原本婴儿的魂魄,蚕食孕妇一身精血。如此往复,百次之后形成胎煞。胎煞一俟诞生,妖道每日以精血喂之,生魂饲养,一生怨戾,早已与凶灵无异。是以,它的道行远远超过饲养它的妖道。
杨陌久违的皱了皱眉头,一脸凝重。
只见胎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吃掉了妖道的残尸,一张血脸直勾勾朝着杨陌,发出一声嘶吼。杨陌变换手诀,手中道符燃起,口中念道,“御灵,离”,于手掌中瞬间凝成了一道头骨大小的火焰,直射而去。一阵腐肉焦臭过后,胎煞惨叫一声,遁入地底。
胎煞遁,杨陌追,也不知追了多久,追到了何处,想起今日若不除去胎煞,定然会后患无穷,无奈只能散发体内的魔障。胎煞归根结底也是尸煞,受不住魔障诱惑,也是不逃了,钻出地表,四肢伏地,对着杨陌一阵尖啸。
杨陌引灵剑于空中,又抛出八道符纸,双手结印,道符四散而去,占据八荒之位,“御灵,离,八方。”
以杨陌为中心,方圆十米,一片炙热。虽无明火,但十米之内所有草木尽皆化作飞灰,胎煞置身其内,也是避无可避,周身血肉蒸干,化作一团青气。
除去了胎煞,杨陌又想起老人已死,已经无法重新制作一道灵符,也是赶忙回去寻找那两只狐妖。
回到原地,二妖早已离去,只留下一封书信,上面写着:“小道长宅心仁厚,我和小妹本想着把灵符还给小道长,但是一想起小道长法力高强,还在奴家身体里埋了剑咒,奴家好生害怕,于是奴家炼化了小道长的灵符,远遁开来。想来以小道长功力再炼制一枚灵符也是弹指之间,一定会原谅奴家对不对?徐雅字。”
杨陌看完书信,又想起老道人临行前的一句话,“杨陌,虽然我只传授你半旬时日,可是你天赋异禀实乃是御灵奇才。我一身道法你已习得七八,为师为你留下蜀山道藏,想来以你资质定然学得通透。我蜀山御灵之术虽然冠绝四海,实则也是凶险异常。你既入我蜀山一脉,日后定然有三灾五劫,避过去,可为一方大家,避不过,就只有死路一条。望你日后趋吉避凶,谨言慎行。”
深吸一口气,吐了一句,“九阴凶灵,实乃天地至阴至煞之物,只有其生前留下的后人精血才可以克制其阴煞;以之作为***制成灵符才有作用。但那老人一身元阳未泄,显然还是童子之身,我该到哪里去找替代之物?”
“看样子,我遇到了人生中的第一劫。”
收起信纸,杨陌想着要让老人入土为安,也是回到祠堂。
到了祠堂,却看见祠堂内遍布刑警,不见了老人的尸体。杨陌想想,贸然出现肯定横生许多麻烦,便也是躲在一旁。直到看见其中一人被阴灵摄去了生魂,知晓他们一定会回来,遍又在原地等待。于是,便有了先前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