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清漪要的当然就是温宜兰这句话,而至于究竟谁在私传书信,温宜兰再清楚不过。
什么彻查清楚,也不过是在令遂俞面前的虚假承诺罢了。
令清漪抬起头,看着温宜兰,淡然谢道:“如此便让母亲费心了。”
温宜兰含笑让令清漪回到座位,又让蓖云给令清漪端了一盅雪梨银耳汤去,令清漪只一一收了,态度一如既往地谦逊恭敬。
宴席散后,令清漪稍晚了一步走出大厅,末了便带着流觞在花廊里慢慢踱着,流觞掐了一朵钟谷吊兰给令清漪带着,令清漪细细嗅了兰花的清香道:“夜里香的不止昙花,兰花香气更加怡然自得,让人闻之忘返。”
流觞点头,随即想起什么似的说道:“在咱们府里就数三夫人种的兰花最多,彩犀姐姐平日里不用什么香粉,但衣裙上都沾染了香气呢。”
适时,令清漪便走到了顾樱的珠樱阁,顾樱起居室的方向灯盏还亮着,但是看不见人影。
“小姐是想找三姨娘唠唠家常么?”流觞往屋子里望了望,“看这光景,三夫人此刻还没有睡下。”
令清漪想了想,对流觞道:“你去把我前几日新做的水獭围领子拿去给三夫人,就说我差几颗珠子,看看她那里有没有。”
流觞点头应下了。
自从温宜兰保证要彻查私授书信之后,严颂的信果然不再出现在令清漪的桌上,令清漪松了一口气,自觉拿捏还算妥当。
她若严辞拒绝嫁给严颂,只怕会落个不领情不识趣的恶名,界时温宜兰只需稍微添油加醋,她的罪名便可在令遂俞面前罗列,之后若是温宜兰以与东律公联姻有利家族为由执意让她出嫁,令遂俞就算有心维护,大约也是有心无力。
而如今她的态度可进可退,可伸也可缩,既有礼有节将严颂拒之门外,又未给温宜兰落下任何口实,是真真恰到好处的。
令清漪由是稍微好眠。
文殊菩萨诞日算是这几日最隆重的盛会,令家上下早早地布置了果品香龛,家里的帐幔灯笼等物也一一挂上了祈福香袋。
令清漪早在管家起身张罗之前就悄然出了门,只命流觞一人在屋里守着,吩咐谁来都不见。
街东面的无心院沐在鱼肚白中,看起来寂寥又肃杀。
令清漪早换了轻便男装,循着流觞打探好的小路,穿过无心院的菜园子栅栏,悄然来到佛堂前。
现在这个时间太早,僧侣还未早课,而即便要迎贵客,这个点,也还不需御下侍卫来清场的。
令清漪绕到佛像后,朝那文殊菩萨拜了三拜,又双手合十祈福一番,这才悄然从佛像身后登了上去,悄然藏身在佛像宽大的帐幔之下。
按照礼数,无心院的贵客会在午饭后到大厅处祈福,若是肯随着僧众诵经,便会一直待在日落之后。
令清漪默默吸了一口气,稳住身子,悄悄拉住了帐幔。
临近午间,无心院忽然喧闹起来,并不很嘈杂,令清漪默默数着脚步,首先是一列整齐的步伐迈进来,分成两列,然后是接连几串细碎急促的脚步声,约摸再过了半柱香的功夫,便听有人在呼着:“端贤贵妃驾倒!闲杂等退下!”
令清漪轻呼一口气,按捺住心绪,暗暗提醒自己既然贵妃娘娘来了,那便成功了一半。
只闻主持清细的声音,似乎在交代娘娘几样事项,随即大殿便重新恢复肃静,片刻之后,有规律的祈福钟声敲了起来。
令清漪攥着手里的小物,稍微冷静了心神,从早晨出门开始她便滴米未进滴水未沾,却已经在这光滑无比的佛像上待了三四个时辰了。
令清漪暗暗给自己打气,如今正到关键时刻,千万不能晕过去。
待诵经完毕,僧众撤下,宽大的木门传来嘎吱一声。
令清漪屏气凝神,忽听贵妃说道:“惜儿,去给文殊菩萨上香,替你父皇、母后祈福。”
只听得淡淡一声是后,便是裙裾摩擦的声音。
令清漪心一动,这惜儿既有父皇、母后,那定是皇室血脉,只是不知,她是否恰巧正是此次要远嫁西域的永昌公主。
只听端贤贵妃道:“若是菩萨显灵,便让惜儿如愿以偿,我年事已高,不愿再参与纷争,更不愿惜儿成为牺牲品。”
话音刚落,那惜儿便道:“母后带我自是极好,既不嫌我低贱出身,又不顾忌我被人非议,这十六年来,惜儿知道母后的难处,更懂得母后对我的好,只是惜儿不孝,恐怕不是承欢膝下,孝敬母后天年了!”
令清漪听到这里,忽觉欢喜起来,按照两人的对话,只怕这惜儿正是即将远嫁的永昌公主。
如此一来,今日可算是完满了。
令清雅咬了咬唇,轻扣了佛像一声,偌大的佛堂里登时传出细微而又绵长的声响。
“什么声音?”端贤贵妃起身,左右看了看。
惜儿望了望顶梁,除却一些帐幔,并未他物。
片刻之后,佛堂内又传来细微声响,便像是一道旋律,声音低蔼肃穆,悠远绵长,似述也似泣。
端贤贵妃抓紧惜儿的手道:“莫不是佛祖显灵,惜儿快些跪拜!”
惜儿听从端贤贵妃指引,很快跪了下来,双手合十道:“信女赫惜儿,年十六,字永昌,今被迫远嫁西域,与母后相距万余里,实不忍心!望佛祖给予两全之法,佑我母女平安,得享天伦!”
跪拜礼后,惜儿磕了头,再抬眼时,距离蒲团不远处尽然出现了一片碎帐幔,摆在朝西得位置,书了十字样,隐约再有几个标记。
惜儿一愣,拿起来看着,再传给端贤贵妃看。
贵妃看了,忽的惊喜起来:“莫不是菩萨显灵,赐我们母女神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