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仲秋节天公不作美，整个白天灰云笼罩，迷蒙一片，直至夜里，老天才收去雨水，明月躲在层云后面，半遮半露，朦胧的光景。
慕丹衡从书房处理完公务，去了东苑，经过湖心亭时，亭中那抹半明半暗的小身影攫住了他的眼球，缓步踱过去，四周虫鸣四起。小姑娘趴在美人靠，一手抚摸边上小黄狗的身体，一手托腮凝视湖面，湖水波光粼粼，她不知道在想什么。
慕丹衡不动声色站在后面，竟不忍出声打扰。
盼了五年才盼来这个孩子，亲眼看着她一点点长大，骨子里的淡然越发外显，平常孩子的顽皮淘气总和她不搭边，偶尔嘴里会蹦出几句令大人汗颜的言语，这个孩子无疑是智慧的。可他更愿意她淘气一点，她越乖巧，他便越感到愧疚。
没有人能随随便便成熟，淡然如风。何况她是个孩子。
慕丹衡怅然凝思，小姑娘的一个喷嚏使他惊回神，脱下外袍披在她身上。
带着温度的衣料贴近，慕珂回头见到慕丹衡，抿唇甜甜唤了声“爹爹。”
“诶。”慕丹衡在边上坐下，顺手将她抱坐在大腿上，“这么晚了，一个人跑来这里作甚？”
“狼牙吃撑了，我带它出来散步消食。”慕珂戳了戳小黄狗的头，后者低低呜咽了声，四爪并用挪近，用舌头舔她的手。
“狼牙？”慕丹衡咀嚼了遍这个名字，甚觉好笑。他深知这个女儿取名的功力，不求深刻，但求霸气。
“之风从苏婆婆那里抱回来给我养的。”顿了顿，又道，“给它取个好名字，狗如其名，省得被其他狗欺负了去。”
她一如既往地语气淡淡。
慕丹衡没做他想，漠然一会，犹豫着说出方才走过来时心里盘算好的话题：“珂儿，你怨我吗？怨你奶奶吗？”
怀里的人噤声，气氛霎时低沉下来，耳边只有虫鸣，湖面传来鱼儿跳跃的水波声。
慕珂当下思考了会，她不想装作什么也不懂，找了最贴近这个年龄的语句道：“我不怨爹爹，你是娘亲最爱的人，自然也是珂儿最爱的人。我也不怨奶奶，之风说过，从来没有得到过的东西，不需要心怀怨恨。”
她最后一句话深深震撼了慕丹衡，致使他许久回不过神。
这孩子，将自己的处境看得很明白，慕丹衡心脏微微一蹙，将她的后脑勺贴在胸膛，沙哑的声音带着轻柔：道“珂儿，奶奶只是观念上过于迂腐，她想通后，会明白自己的错误的。”
说完，他倒先自我反省起来，女儿大概还不知道“迂腐”是什么意思。
“无所谓，只要奶奶不为难我娘亲就可以。”慕珂漫不经心道，手抵在唇沿，打了个哈欠，声音也卷着睡意，“爹爹，我困了。”
“爹爹带你回去睡觉。”说罢，慕珂感觉身子一轻，被慕丹衡端到了肩膀上骑着，“要起程咯！”
慕珂抖了一下腿，举起右手喊道：“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