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三确定林安能拿得出来证据,周碧云又问了一些具体的细节,就放林安离开了。向法院提起上诉,提交材料等事情,她会全权代理。林安只需要在必要的时候露一下面即可。
不过,林安看得出来,周碧云虽然没说什么,心里对她还是有一些疑虑的。特别是证据的事,她提出全部由她自己处理的时候……
林安不是不相信人,也不是不想偷懒。只是,在法院的通知下来前,林安不想惊动宋家夫妻。老街那种地方,消息一向传得很快。
周碧云太显眼了,又是陌生面孔,一进老街就会被注意上。她或许会派别的人来,用一些不太显眼的办法。但林安知道有个地方会有她需要的证据,实在没必要这样折腾。
从律师事务所出来,已经快上午十一点了。林安看了天色,想了想,就在沿街的小店里,买了两碗牛肉面,拎着去了位于老街最外延的的牛根生诊所。
诊所不大,里外两间屋。外屋对门的墙立着一个大柜子,透过玻璃,可以看见里面摆放的满满的药品。柜子前方,放着一张大木桌。木桌里外都放着一张椅子,大夫做里面,病人坐外边。
此时外间空无一人,林安也不以为意。直接走进去,将东西放到桌上,然后用手指敲了敲桌面。
“看病的?来了!”
听到响声,里面的人扬声说了一句,门帘就被掀开了。一名长着络腮胡子穿着白大褂的高大男人走出来,一瞧是她,蹙起了两条又黑又粗的眉。
“林安?我记得你才出院不久吧?怎么又到我这来了?难道你养父又打你了?”
林安抿了抿唇,摇头,“没有。我买了牛肉面,一起吃?”说着,将袋子里的两碗牛肉面端出来。
男人看她一眼,明显不信她的话。不过他也没多说,走过来坐下。随手端了一碗,打开一次性筷子,就埋头吃了起来。林安见状,勾了勾唇角,也坐下来,埋头解决午饭。
十来分钟后,男人放下筷子,摸了张餐巾纸插嘴,完了看着她,道:“说吧,找我什么事?”
“我从小到大的看病记录有么?”林安一顿,也不拐弯抹角,放下筷子,直视他。
男人眼神一闪,心里有些了然,点头,“有。”
“都给我吧。”果然,林安垂眼,轻声道。
“……”
男人也不说话,眯眼看了她一会儿,直接起身去了里屋。不一会儿就又出来,手里多了一个文件袋。
“你要的东西都在里面。”
林安每来一次诊所,男人就往文件袋里放一次。到现在,倒是有厚厚的一叠了。也不是对林安特别,而是男人的习惯——凡是到诊所就医的病人,他都会做详细的记录。而对于某些特别的病人,他更是如此。
或许做大夫的,性子里总会带着些小心谨慎。但男人能在老街安安稳稳的开诊所,却也不只是小心谨慎那么简单。
接过文件袋,林安轻轻打开,伸手进去一摸,果然摸到了一叠照片。随意拿出一张,是她七、八岁的时候。照片上的她,正脸色苍白的躺在病号床上输液。衣袖被高高挽起,露出两只手臂上青青紫紫的伤痕……
那一次挨打,林安记得。高利贷的上门要债,宋父还不上,被人狠揍。好在宋母带着钱即时赶回来,将那个月该还的还了。那些人才罢休,停手。
不过,走的时候,嘴里还不干不净的恐吓着宋父,在宋母身上占便宜……宋父气得双目赤红,但却没办法反抗。只是一连几日,都待在家酗酒。
林安那天放学回家,运气不好,不小心将宋父的酒打翻了。宋父心里火焰滔天,正无处发泄。见状,抄起一根棍子,就狠狠的往林安身上抽!就像那天家暴现场,那个男人用皮带抽他女人一样。一下一下,下手狠辣,一点儿没留情。
林安被打得狠了,死死的咬着唇,抱着头将自己蜷缩成一只小虾米。宋长安却在一旁兴奋的拍手、加油叫好。还是宋母回来,她才被救出来,送到了牛根生诊所。
那一次,她真的差点就被打死了。所以以前对于救她的宋母,她是真的打心眼儿里觉得亲近和依赖。
哪想到,却是人心隔肚皮呢?
林安收回思绪,微微眯了眯眼,将照片放回文件袋里,封好。抬头看向男人,“多谢。东西我拿走了。”
“不用谢。这些东西,你给过酬劳了。”男人神色不变,下巴朝桌上的牛肉面点了点。
眼神闪了闪,林安抿唇道:“无论如何,是我欠了你一个人情。这是我的电话,以后若是有事用得上,打给我。”
“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倒是学上了这套江湖人的把戏!”男人眉毛一挑,似笑非笑的看了林安一眼,就伸手接过了林安手里的纸片。扫一眼,揣兜里,好整以暇道:“滚吧,你的话我记下了。哪天找你,可别不认账。”
“不会。”
林安神色郑重,朝男人微微点了点头,便拿着文件袋转身出了诊所。男人在一些人眼里,一向亦正亦邪。但对她来说,他一直都是个好人,一个比养父、生父,对她都还要好、还要像父亲的人……
不论是前面十年,还是后面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