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宝六年,石堡城被吐蕃军占领,之后吐蕃更是以石堡城为据点,四处出击,劫掠唐河湟水等地的部落草场。西域边军两年里也一直没停止夺回石堡城,只是西域开春晚入冬早,可行军的暖和日子没有多少,加之河西陇右的边军都在玉门关内,难以聚集重兵。而且这石堡城山道险远,易守难攻,试探了多次都未能奏效。
六月,唐玄宗李隆基终于要下定决心夺回石城堡了,本来这件事玄宗皇帝都快忘记了,日日与贵妃谱曲写词,自然淡忘了两年前千里之外的国耻。可是五月的时候,唐玄宗接到奏章,说是当年被贬汉阳的王忠嗣因病去世了,留遗言说埋葬自己的时候,一定要把棺材头对着西北。这下玄宗皇帝才回过神,丢了两年的石城堡还没着落哪,不管怎么说王忠嗣郁郁而终,也与他这个当皇帝的有关系,那好吧,既然王将军死都忘不了西域的耻辱,那么朕就下令夺回来,也算是对王老将军的一个交代吧。于是下诏,令哥舒翰集结帐下陇右、河西、朔方三部兵马,趁着六月暖和,西出阳关,夺回石城堡,彻底把吐蕃人打回昆仑山以南。
新任陇右节度使哥舒翰早就等着朝廷下诏了,于是一纸将令,陇右、河西、朔方三部兵马集结阳关,为了保险起见,还特地拉来了突厥阿布思部做备用力量,四部总计六万三千多人马。讫比思云带着河西一万八千多人马,连续行军四个昼夜,终于在六月初一到了阳关下,发现陇右、朔方兵马已经到齐,帐篷纵横数十里,战马嘶鸣,刀寒枪明,五万多人井然有序,只是靠东边的营地,八千多突厥人马吵吵闹闹,军级涣散,难怪突厥人注定就是大唐的臣子。
讫比思云安顿好部卒,骑马往中军而去,自然是去见节度使哥舒翰。进了帅帐,只见哥舒翰坐在案桌后,一手端着酒杯,一手地势图,正在看石城堡的地形。讫比思云抱拳大声道“禀告大将军,河西副使率河西军一万八千人马,已经到达阳关,特来拜见将军。”
哥舒翰抬起头放下手里的地势图,站起来哈哈一笑“辛苦了,思云。听闻你把河西军整顿的精神头十足,果然没看错你啊。来来来,咱两也一年多没见面了吧,坐吧,陪本将喝两杯。”
讫比思云和哥舒翰一样,都有突厥人的血统,而且两个部落也一直关系很好,到了西域边军之后,哥舒翰也对他很是照顾,大力提拔,所以两个人都很熟悉,当年共同在王忠嗣手底的时候,两个人也经常一起喝酒。
讫比思云点了点头“一年三个月,不知将军对这次出军有什么计划?”
哥舒翰脸上笑容消失,道“老子我领了六万多人马,要是还不能夺回石堡城赶走吐蕃狗,不用朝廷动手,我自己就得臊死。皇上心急,从关内征集了不少粮草,说是要全力支持我西域边军,皇上都这样做了,那我们也不能含糊。后天,初三,正面直接攻,我就不信六万人拿不下一个只有几千守军守军的石堡城。”
讫比思云皱了一下眉头,缓缓说道“将军,论军力我们自然不用把几千吐蕃狗放在眼里,可是这石堡城三面绝壁,只有一处山道,而且山道狭窄陡峭,只要城里囤积足够多的擂木滚石,从下往上想要攻上去,难度很大,而且势必伤亡惨重。说实话,自从老将军被贬离后,我就一直在考虑破城之法。”
哥舒翰眼睛一亮,哦了一声道“那思云你有什么主意吗?”
讫比思云继续说道“其实想要破了石城堡,并不难,老将军当年已经定好了法子,可是有些人就是不愿意多等三四日,才落得这般下场。”哥舒翰打断讫比思云道“有些话,即使心里都明白,也不能说。这个世上聪明人很多,但是能揣着明白装糊涂的人,才能活的更长。你我都是大唐的臣子,皇上委以重任,我们做好份内之事就好。你可明白?”
讫比思云沉默了一会,点点头道“谢将军指点,我明白了。。”哥舒翰叹了一口气,轻轻说了句“老将军前不久刚刚走了,听说棺材头都不按风俗朝北,而是朝西安放,这次能夺回石城堡,也算是了了老将军的心病吧。你继续说。”
讫比思云没多搭话,继续说道“为今之计,还是一个围字,石城堡虽然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但是却也与外联系十分的不便,我们只要围住石城堡,封了进出道路,用不了多长时间,城里几千吐蕃人的口粮就该是问题了,到了那时候,我们不论是战是和,都会有把握。”
哥舒翰端起酒杯,慢慢喝了下去,似乎心里很纠结,喝完道“思云,你说的很对,汉人兵书里有说不战而屈人之兵乃是上策,可是吐蕃人毁了大唐的颜面,而大唐是最要面子的,集结六万余人,还不敢正面一战,皇上心里会怎么想?西域其他部族又怎么想?思云,你只管按照军令统领好河西军就好,其他你就不要操心太多了,我也是为你好。”
讫比思云虽然心里想到过会是这种状况,可是还是难免失望,一口喝完杯中酒,起身抱拳道“思云明白。那思云这就去视察军营,为后天的战事做准备。”哥舒翰点了点头,一句话也没多说。讫比思云离开帅帐,骑上马看着身边一脸风霜却又坚毅决绝的大唐将士,轻轻叹了句“一将功成万骨枯,又有不少人看不见大后天的太阳了,大唐,颜面,都是命啊。”
第二天,根据这几日探子传回的消息,石城堡把城外的所有牛羊都赶进了城中,骑兵连着三日骑马踏平了城外方圆两里地的青草,如今石城堡外什么都没有了。哥舒翰召集部下统兵将军,在帅帐里制定了明日的计划,说是计划,其实就是给众人提了个醒,拿不下石堡城,这些人的脑袋都可能保不住。六万人,分为五个进攻波次,分批直接从正面山道上攻上去,然后用带上去的油脂,火烧城门。一鼓作气,一举夺回石城堡,至于城里的吐蕃人,哥舒翰吩咐了,不留降卒俘虏。之后,各部按照计划,整顿统兵,做好准备,只等明天天一亮,行军五十里,灭了吐蕃狗,夺回石城堡。
天宝八年六月初三,西域的太阳比关中要起的晚一点,天刚放亮,宿营阳关的河西、陇右、朔方以及突厥阿布思部六万余人,浩浩荡荡向西而行。耻辱岁月入梦遥,马踏沙海脊难直。风流正随苍鹰去,我自面壁空长啸。万里江山皆风火,两年胸中尽怒潮。拚将一腔义士血,直向云天逞英豪。一出阳关,生死有命,谁也不能确定自己还能不能活下来,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回阳关,但是,所有人都知道,此行要回的不仅仅是大唐的脸面,更是西域边军几代人的荣光,当年的侯君集,两年前的王忠嗣,都曾经在这片大漠中驰骋纵横,打得西域部族毫无反抗之心,而这一切,都因为石城堡,被人当作笑话来看,西域边军在天下人的眼里,是四大节度使里最草包的。现在,终于可以雪耻,可以重铸西域边军的荣耀。敢犯大唐者,虽远必诛,不是空话,因为沐浴着大唐盛世骄傲的这些年轻人,是不允许自己的荣耀被践踏。
六万人马,就在石城堡的正面摆开了阵势,哥舒翰一身戎装,骑马立于中军,讫比思云的河西军,作为第三波进攻的队伍,也是站在中军的位置。看着山顶灰白的石头城墙,哥舒翰也没多说,来这的人心里都清楚是干嘛来的。抬手一挥“进攻!”声如洪钟,响彻三军,山谷的回声久久不息。
今日一战,注定是不死不休,哥舒翰早就下了命令,不接受降卒俘虏,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城内吐蕃人,一个不留,统统斩杀,要用吐蕃人的血来洗尽西域边军军旗上的屈辱。城内守城的吐蕃将军乃是吐蕃第一名将阿斯拔麾下的护驾别将悉诺罗,他也明白,今天除非是把这六万唐军打怕或者杀绝,不然这城里五千多从罗些城带来的吐蕃汉子,都是死路一条,当年我吐蕃能挡住薛仁贵、王孝杰,今天我一样能挡住你哥舒翰。许多年后,去过石城堡的人都说,石城堡方圆几里德草长得是格外的高,吃这种草的牛马也是气血旺盛,据说就是因为当年石城堡下,埋了几万人的血肉,所以此处土地才惊人的肥沃。
第一波进攻的是朔方节度副使高秀岩统领的朔方军五千人,山道并不是很宽,最多并排能走十五人,走在最前面的五六派军卒手里拿着包铜木盾,后面是身背伏远弩的射手,以盾卫掩护,射杀城头的弓箭手,再往后便是大唐最为让人胆寒的陌刀手,几百把明晃晃的陌刀,看得城头上的吐蕃军卒心里一紧,那可是大唐陌刀,开阔地方摆开陌刀阵,从未有人能挡得住。大唐陌刀,长一丈施两刃,重十五斤,一挥则数人折,训练有素的披甲陌刀队,手举明晃晃的陌刀组成刀墙向前推进,面前不是是人是马,一并砍成碎片。大唐陌刀阵乃是大唐最为锋利的一把刀,从来没人敢正面抵挡。城头的悉诺罗也清楚这陌刀的威力,这次大唐是真的动怒了,既然注定难逃一死,那就放开手脚打吧,吐蕃军卒,没有怕死的。或许只有这样想,才能压住心底那深深的恐惧,这种恐惧不仅仅来自几百把陌刀,更是城下这六万大唐军。这种气势,难怪人家能马踏西域十八部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