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于大殿之上,众臣之前,他察廉秦应命营救大王之时略有迟疑之色,恐他无心救主便请命一同前往,近些年,身为将军的他虽常在前线作战,但对朝中之事了如指掌,当年先王在时,朝中势力分为两党,一党以班念烈为首,主张以仁德施政,拥护二皇子高越;另一党则以廉秦褚琼等人为首,主张以武治国,拥护大皇子高翼,早前,在太子未立之时,二皇子高越尚小,不足以成为高翼承袭太子之位的威胁,遂两党同朝谋事,免作表面之好;后来,先王忽立高越为太子,一道圣旨传遍阖宫,事发突然,让廉秦等人皆措手不及,错愕之余亦纷纷以“弃长立幼自古少有,如此行经不符先祖所立下的规矩”“二皇子高越年幼,尚且不能瞧出有担继大统之势”等话请求先王再作思虑,诸如此类,一时之间,两党争执不下,互不相让,尽管如此,依旧无法动摇先王立高越以为国本之心,其后,局势虽定,奈何廉秦一党仍旧心有不甘,两党于朝中明争暗斗,互不相融已有多年,直到先王驾崩高越登基继位方才有所收敛;现下,高越为王,高翼远在燕东一带称侯,君臣之别,各占其势,看似互不相扰,奈何近两年,翼与廉秦等人暗中来往频繁,此番借清明祭祖一事回朝,又逢大王出宫祭祖遇刺······此间种种,细思恐极。楚柯赶走心中之思,暗自凝神,不禁加快了马蹄。
大王于清明之时出宫入济良寺祭祖,已有一月之余,今儿终盼来回宫之日,未曾想车队行于凉都山中之时竟遇了刺客,想那凉都距皇城极近,敢于此行刺自是早有预谋,现下大王下落未明,只恐亦是凶多吉少。得知此事,阖宫皆躁,宫人妃子因心忧大王安危而坐立不稳,寝食难安,奈何自个儿远处深宫,又是闺阁女儿,丝毫的忙也帮他不上,虽牵念之心犹盛,亦终是徒劳。那卢玉菡更是深知此理,可她打入宫以来身心全在大王身上,现下闻得那心上之人遇刺一事,也不由得慌乱了起来,亏得丞相进宫看望,对她详述了宫外之况及众臣于殿中商议之策,要她不必忧心,又道她身为后宫之主于这人心惶惶之时,自是要以身作则安定众人之心,如此才可得阖宫敬仰,好一番苦心的劝告,皆是为了女儿的前途着想,玉菡思虑前后,方恢复淡然冷静之状,不禁向爹爹自责自个儿先前那毫无出息的小儿女之态,丞相爱女心切,说道一番便也无事,只单离宫而去。既是听了父亲的劝阻,又悉知那营救大王之法,便恍若得了定心之丸一般,那日,她命手下宫人传她口谕行走于各处,言前方已探得大王消息,其况皆好,只是尚不知大王被哪位高人所救、现在何处,命阖宫不必过分忧心,且稍安勿躁,暂静守于宫内为大王虔心祝祷祈福便可。一令传罢,各宫皆应,惶惶人心皆安定了些许,那些个刚入宫的新人妃子,尚未见着大王之面便听得此噩耗,自是惶恐不已,惊慌之余闻得丽妃之令,便着了头绪,纷纷照她所言一一行之,不敢有半分违逆,如此一来,众人心中不禁对宫中这位冷静果敢的丽妃娘娘十分的敬佩。
黄昏之际,斜阳西沉,竹影移墙,热温散退了些许。宫闱又复宁寂,此时,玉菡立于幽廊之中,听着手下宫人汇报着当下之况。
“听得娘娘所传之令,现宫中人心已定,终不似之前那样惶恐聒噪。”
“现下那些个宫人妃子们皆正于自个儿的屋内诵经祈福呢。”
“到底是娘娘,三言两语便可定众人之心,此事之后,怕是有不少人都要对娘娘心生敬意·······”
听着众人之言,玉菡无心应对,只是望着庭中那几杆翠竹,淡声问道:“今日因大王遇刺一事,各宫各院皆不安生,倒没听说西暖阁那边有何动静,言书,你可知那边之况?”
“自庙堂失火一事后,葭儿被罚禁足便一直未曾再出过阁门,想来那西暖阁向来与各宫各院毫无来往,如今逢着葭儿有孕更是守卫深严,恐怕暂时还不知晓大王遇刺之事。”言书言罢,不禁抬眸暗瞧着身侧的主子,见她轻扬下巴,蹙眉凝睇着南墙上头那栖息的雀鸟,一副云淡风轻、不悲不喜之状。入宫多年的言书,以奴仆之身周旋游走于各宫各院之中,早已具备察言观色揣摩人心之能,今番见了主子之状,自然明白其意,单侧眸左右瞧之,见身侧皆是她宫之人,且彼此熟识,便凑上前,压低了声音对玉菡道:“娘娘,奴婢听西暖阁内帷的小宫人所言,据太医诊断,因那葭儿本就体寒极虚,如今有孕更使身子柔弱不已皆需每日服用汤药来养着,因此,为保皇胎周全,西暖阁上下宫人皆提心吊胆,随行随侍皆得小心翼翼,生怕有任何闪失,遂这大王遇刺之事,阁中头等宫女弄棋斯琴二人早就知晓,因怕葭儿得知此事急火攻心,伤及腹中胎儿便对此只字未提,还命慕容昌胤加强守卫,让外宫有关大王遇刺之事的各种猜测言论一律不得传至西暖阁附近·······”
玉菡垂眸沉思片刻,想着近些天阖宫皆躁却唯独西暖阁宁寂异常之况,不禁颇为不甘。她乃山中平民之女,不谙世事,不通琴棋书画,不懂宫规礼仪,以如此之态存活于深宫之中,大王却将其守护的极好,在时亲力教她写字作画,去时亦不忘为她留下心腹之人,那些个被钦点而留在她阁中伺候的宫女太监们皆极为忠心,与她亦奴亦友,相交甚欢,毫无主仆之分,遂在她闯下祸事危急潦倒之时,依旧静守在她左右,且全力护她周全······作为一个无名无衔的深宫女子,她,所得到的,已经太多了。想到此处,玉菡猛然回神,神情愀然,不禁连叹几声,而后轻声对言书道:
“听说前些时候太医局得了些上好的苎麻之根,那可是极佳的安胎药,你去向太医局讨要些来,煎好了送到西暖阁去罢。”
“诺。”言书深明其意,未作思虑便躬身应道。
日光正好,蝉鸣聒噪。西暖阁外,慕容昌胤执剑于正于廊檐之下徘徊,转身回眸之际,却见东寒宫宫女言书正端着某物从宫道那头缓步朝这边走来,他直望着,待其走近,方听她淡声冲自个儿道:
“这是用苎麻之根而熬制的安胎之药,娘娘心念葭儿姑娘之况,便命奴婢给送了来。”
慕容昌胤听罢,往那碗中一瞧,见的确是呈汤水之状,且外那汤水冒着氤氲白气,犹有药味入鼻,奈何他乃钢铁男子,不知这汤药是否当真有利安胎之用,便放她入了宫阁,并唤弄棋前来。两声唤罢,唯见弄棋从阁中出来,瞧见言书正端着汤药行于院中,顿明急切唤她所为何事,方露出笑意,提裙下了庭阶,迎了上去。
“言书姐姐怎的今日有空前来?”
“我们娘娘心念葭儿姑娘,便向太医局要了上好的苎麻之根,命我于宫中仔细熬煮了三个时辰,这不,此时熬成方才又命我给你们姑娘送来。”只听言书道。
弄棋接过她手中所携之药,垂眸暗嗅,觉着汤浓味正,并无异况,便谢道:“丽妃娘娘有心了,且代我们姑娘先行谢过。”言罢,见她额前汗珠细密,面颊赤红,知是暑热所致,再声道:“现下日光正盛,姑娘来行辛苦,不如进阁内喝杯茶再走也不迟。”
“不了。”言书推脱道:“我还得赶回宫中复命,丽妃娘娘那边也得人伺候,这杯茶怕是喝不了了。”她抬面张望,却见阁院一派宁寂之象,阁门大开,奈何其间却有幔帘垂掩,虽极目侧望却依旧瞧不清里头之况,只得出声问询道:“你们姑娘近来可好?”
顺着她的眸光望去,弄棋应声道:“姑娘近况极好,现下正于各宫歇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