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媚的阳光洒落山野,虽然无法掩盖衰败萧条的气息,但还是给那枯黄的小树林带来了些许生机。
一个圆肚圆脸,圆眼圆嘴的小男孩握着一把七寸白骨匕首,摇头晃脑的紧紧盯着被鲜血染红的那双胖嘟嘟的小手。
双目空洞无神的样子,丝毫却不像那些天真烂漫的孩童,更像一具无魂躯壳。苍白的脸颊上两只血色的红斑鲜艳欲滴,甚是诡谲,两条朝天辫随风摇摆。
反观地上一名皂服道士倒在血泊中,艰难的捂胸大口喘息着,青筋条条暴起,如伏在脸上的虬龙。干裂的嘴唇紫的发黑,面容痛苦挣扎的扭曲着。此人正是被人偷袭倒地的茅山小道士,指着那圆脸孩童愤然喊道:“恶人果然歹毒,连这垂髫小儿也不肯放过。将其炼成血尸,简直是丧尽天良,”
棺材仔狞笑一声,将那孩童重新置于木棺之中。又抬手一挥,那对僵尸也跟着进入棺盅,厉声道:“小杂毛,你还有心管他人闲事。实话告诉你,你已中了我独门尸毒,不消三刻必叫你毒发身亡,成为我第四具血尸。”
茅山道士大声喝道:“要杀便杀,小爷若皱皱眉头不叫好汉。”
棺材仔笑道:“杀你?太便宜你了,你追了洒家这么久,先让你尝尝尸毒噬心之苦,哈哈哈…”回头向巨型脚印看了看,略一沉吟,念叨:“到底是什么怪物留下的,竟如此巨大。莫不是有人施展的什么大神通?对了,我记得天残门有一门绝技,叫大天残脚,若是如此恐怕早已有人进入书院大门了,”想到此处,怒目向那道士瞪去,冷冷道:“都是这厮耽误洒家行程,就把你留在此处受尽痛苦而死,”背起木棺,脚尖轻点向山上纵去。
半刻钟后,从大树后又悠悠走出一名儒袍女子,目不转睛的向棺材仔掠走的方向看去,不知在想些什么。
……
路索扶着杜泉,程玉婷六人找了一处干净空地,坐了下来。见他们中毒昏睡的样子,心中即使自责又是难过。作为组长,让组员中毒自己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中途没有保护好他们,越想越是失落。又想起离自己而去的暮蝉,不知情形如何,不要再遇到什么危险才好,从腰间取下水壶朝杜泉递了过去,说道:“杜师弟,先喝些水吧。”
杜泉低头抱腿而坐,不住摇头,不知道是被毒蟲吓坏还并未听到路索言语,并不答话。
方泽走上前来,抱拳道:“路兄,距离书院测试结束已不足一日时间,若再不起身恐怕此次入院无望了,”
路索道:“杜泉他们这等情形我如何走得开,若是被无人看守,落入猛虎野兽口中岂不是终身憾事。”
方泽忙道:“难道路兄打算放弃此次大选?”
路索道:“除此之外也别无他法了。”
方泽躬身重重一稽,肃然道:“路兄大义,叫人钦佩。在下愿与路兄一同留下,照看各位周全。”
路索闻言,大是感动,起身拖住方泽手腕,欲感激一番。不料那方泽面色骤然一变,出拳如风向路索面门打来,路索心中虽是愕然诧异,脚底却是不慢,右腿回撤身子斜仰,贴拳躲闪开来,施展出扶墙花影步瞬息间便逃出一丈开外。
方泽本是对这一拳甚是自信,未料到竟被路索轻松躲开,心中大凛。一声长啸,拳脚齐出,凌厉刚猛,出奇至极。路索看清招式,后发制人,不等招式用老,翻身向上跃开,那方泽更是胆寒,自己每次出招皆竭尽全力,大有石破天惊之势,对方竟能每每避开,若中间对方趁势向自己攻来,自己哪里还有余力抵挡,想到此处心中不住的往下沉。
趁着方泽稍一迟疑,路索跳出圈外,惊声道:“方兄这是何意?为何对在下突然出手?”
方泽沉声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路兄不必再说了,我们还是手底下见真章吧。”不等路索再答,挥出一把短枪刺来,路索举起宝剑,使出一式“箭心剑首”,枪剑相交,当地一声,只震的右臂发麻,不等宝剑落地,左手一抄将剑抓住,向右躲闪,暗忖:“此人功力在我之上,还需用身法灵巧来取胜。”忽左忽右,忽上忽下的在方泽周围来回劈斩,每次欲将刺中,又拔剑回撤,不愿将其打伤,只盼他知难而退。
这等心思哪能瞒得过方泽,不过他虽知无法取胜却不肯就此罢手。
路索茫然道:“在下与方兄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为何如此苦苦相逼,非要至在下于死地?”
方泽道:“今年的入院测试题目难度太大,在下自认无法通过。前日有人许诺我高官前程,条件便是取你性命,我不想碌碌无为的过这一生,虽然自知不是路兄敌手,但也只好拼上一次。”突然一个箭步,向路索直刺。
路索向后紧退,迅捷至极,那枪尖已然贴在路索胸前。路索急速后闪,人枪速度相当竟无法刺进一寸。路索蓦然挥剑与左向右一扶,震开短枪,一掌打向方泽檀中要穴,方泽招式用尽哪还有余力招架,中掌落地。
膻中穴乃人之重穴,若被人打中如何还能活命,只因路索心善,手下留情,留了方泽一命。那方泽口吐鲜血,惨然的躺在地下。
路索摇头道:“入院测试还未结束,一切都是未知之数,方兄为何要这般轻易放弃?虽然还剩一日,若竭力一搏也不是不可能的呀。”
那方泽惨笑道:“阁下有若不知,上一届我便参加过一次测试。那时的规则是在五日内翻过这该死的无座大山,到达玉林书院,当时在下便失败了。今年却又把时限改成了三日,哪里还有一丝可能。我看到今年题目便知道此次又无法成功拜入书院了,只好退而求其次要寻一个好的功名。”
路索道:“具上次大选至今已有数年之久,方兄功力想是也必有长进,如何不肯能呢?”
方泽摇头道:“这上山之路困难重重,就是弟子之间的竞争斗狠也是花样繁多,”向程玉婷一晒,接着道,“想必你已有所感悟。在后半程更是凶险,各式手段应有尽有。”
路索长长吁了口气,抱拳问道:“不知到底是何人要在下性命,还望莫兄不吝赐教?”
“这,这个,这,这个么…”方泽眼光忽然闪烁起来。
路索见他支支吾吾,不由想走进些,刚刚走到其身前,那方泽蓦然反手挥袖掷出一堆荧光白粉,洒向路索,路索暗叫一声“糟糕”,急忙掩气躲避。征后退时只觉背后被猛力击中,五脏顿时疼痛欲裂,气血逆转,嗓子一甜,一口鲜血直喷而出。
身形一个趔趄,奋力转首,瞪圆双目,满脸不可思议的神情,颤声道:“你,你,你?原来是你?为…?”语音未毕,又是一掌打了过来。
路索身负重伤哪里还能躲闪开,应声倒地。
“哈哈…别人都说你姓路的有多厉害,还不是要死在我任泉手中。”这出手偷袭的正是蜷缩在角落里被吓破了胆的任泉,也是路索放弃书院测试来守护的组员任泉。
路索眼中泛起丝丝寒光,瞬间阴沉如水,沉声道:“你原来会武?”
任泉颔首道:“为了杀你我们可是煞费苦心啊,早就听说路公子轻功了得,身法诡谲,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啊。”
路索道:“你身负武艺,是如何瞒过玉林书院的,我记得他们有一套专门检测的法器。”
任泉笑道:“死到临头何必再去追寻哪些细节?不过看在一路上对我也算照顾的分上,我会下手狠些,让你少些痛苦的。”
路索惊声道:“你果真要杀我?”任泉轻轻点了点头。
这时那方泽走了过来,轻声道:“任兄,可别忘了许诺在下那件事。”
任泉冷峻道:“放心,你虽不能亲手了结路索,但也算是尽心尽力,能将其打伤也有着不小功劳,我会如实禀明公子的。”见方泽含笑退却,接着对路索喊道:“不要怪我心狠,要怪就怪你投错了胎吧。”
路索茫然道:“任兄,念在我们相识一场,可否让我做个明白鬼,让我知道到底是谁非要取我性命?”
路索的守信重义也让方泽深为钦佩,若非如今敌我形式,也愿结交一番,见任泉沉吟不语,抢声道:“路兄,实话告诉你,只因你得罪了当今皇家,那皇子公子政…”说到这里,那任泉大喝道:“闭嘴,若再敢多说一字,当场要你狗命。”
方泽面色霍然涨红,不禁哑口。
“哐啦…”犀利冷寒的剑气倒映出路索漠然的容颜,以游龙之势急刺而来。这本是师尊留给自己唯一的遗物,奈何今日要命丧此剑,也罢,也罢,今日若死在此地未尝不是一种解脱,可怜师尊下落不明,蝉儿也不知吉凶如何?你们可知索儿要死在这里了吗?路索心中一软,泪水簌簌而落。
正当路索闭目等死之际,只听“当”的一声巨响,震耳欲聋。路索张开双目,见自己宝剑被一不知何处飞来的酒杯砸成两端。
任泉紧紧攥着被震伤的右臂,厉声喊道:“是那个不开眼的敢插手花家私事?”
一穿黑白儒袍的矮胖中年纵身跳来,冷冽道:“花溪冷这小子愈发不像话了。我书院大选乃天大的要事,居然枉顾院规,命人假扮弟子混进来,还想私下杀手,简直不成样子。”这儒袍中年并未正眼看过任泉一眼,而是自顾自的大骂了一通。
任泉却丝毫不敢再有怨言,像是一个等候处决的罪犯一般静静立在一处。花溪冷乃当今人皇名讳,人皇年幼时曾在书院学艺,如今被人毫不顾忌的辱骂,当然明白此人必是云林书院名宿,辈分定高人皇一等。自己来暗杀路索本是秘密行之,现在任务未完成又惊动了书院,回去少不了处罚,讷讷道:“还未请教前辈高姓?这路索乃皇族要犯,还望前辈行个方便。”
那儒袍中年目光瞬间阴沉起来,叫人不寒而栗。
路索定睛一看,暗道:“这不是诗韵阁的诗满腹么?原来是他出手救了我。”起身喊道:“路索多谢诗前辈救命大恩。”
诗满腹含笑点头,对着任泉喊道:“今日之事好在未造成无法挽回的事故,你们赶紧滚下山吧,就此失去了入院资格了。”
任泉与方泽环顾一看,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诗满腹又道:“对了,回去告诉花溪冷,在玉林书院不要在暗地里使这些小手段。他虽位居人皇,但在翰林院的境地他还管不了,不要把手伸得太长,滚吧。”
任泉听诗满腹态度强势,也知晓三教之一确实是皇室花家无法撼动的,连连称是,向山下跑了出去。
诗满腹款步来到路索身边,将其扶住,道:“索儿先莫动,让我看看伤势如何。”
路索见其慈爱神情,感动不已。从出生到现在,印象中只有爷爷与姑姑对自己有过如此无微不至的照顾,就算师尊对自己有授业之恩,平地里也是非打即骂。
诗满腹见路索漠然不语,笑道:“索儿,你莫不是在为你那女伴担忧?”
路索脸颊一红,说起暮蝉却是不知情形如何。
诗满腹见路索沉思不语,知道猜中了他的心事,颔首道:“你且放心,暮姑娘不会有事的。”
路索忙到:“诗前辈,你有蝉儿消息吗?”
诗满腹摇头道:“暮姑娘功法不凡,自保绝对是没有问题的。而且她来历极大,不会有人故意与她为敌。更何况…”说到这里迟疑起来,像是触及到隐秘事件,有所犹豫。
路索道:“更何况什么?”
诗满腹抬头看看西落金乌,长长出了口气,说道:“也罢,告知你也是无妨。此次入院测试,我书院派出多名弟子暗中保护,不会让参选弟子有生命危险的,我玉林书院乃三教之一,儒教翰林院下设机构,若在测试中有弟子伤亡不是自打面皮吗?”
路索“嗯”了一声,才放宽了心,突然想到了什么,伸手对后面一指道:“高丽,程玉婷五人中了虫毒,不知如何能救治?”
诗满腹摆手道:“等测试结束,我自会救治她们。”
提到测试结束,路索不由黯然道:“可惜我在这次测试中失去了资格,恐怕不能进入玉林书院了。”
诗满腹朗声笑道:“索儿何必自恼,谁说你失去资格无法进入玉林书院了。”
路索茫然道:“具测试结束时间以不到半日,在下自认无法成功翻越这十座大山了。”
诗满腹笑道:“谁说拜入玉林书院就一定要翻过十座座大山不可呀?”
路索眉头一皱,不知其意。
诗满腹又道:“若能翻过大山当然可成功拜入书院,这等资质弟子也是书院极力争取的。但我书院还有一条教规:有教无类。就算是资质差些,人品若是上等也可拜入我书院,你在危机时刻不愿抛弃组员,甘愿放弃入院机会也要保护他们,这些我都看在眼里,现在我便宣布,路索在此次入院测试中合格。”
路索心中一暖,欣喜道:“那程玉婷他们呢?”
诗满腹摇头道:“你这小鬼此刻还在想着别人,甚好,甚好。若他们不嫌弃,我愿担保他们进入诗韵阁。”
路索摇头笑道:“不嫌弃,不嫌弃…”
……
群山峻岭之上,矗立着一座宏伟建筑,磅礴大气,轩峻壮丽。百丈台阶向两边延伸开来,每一节石阶都叙述着这建筑悠久的历史。朱红大门直通天际,上面百枚拳头打的铜钉增增发亮,尖耸的屋顶上挂着一张洁白玉匾,上面用正楷写着“玉林书院”四个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