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白擦拭的动作顿了一下,仍旧低着头,黑眸微眯,眸中流转着不知名的光芒,似乎是在回忆什么。
良久,他终于抬起头,笑着道:“的确很反常,竟然会在别人面前喂我吃东西。”
得到回应的慕妃眼神闪烁不定,最后选择别过头朝窗户的方向望去。凛冽的寒风拍在玻璃上发出沉闷的敲打音,快盖过了她几不可闻的说话声。
“你会永远陪着我?”
她说话的声音太轻,姜白虽然听清她的吐字发音,却不肯定她这句话是陈述,抑或是疑问。
以慕妃现在的状况来看,恐怕更倾向于后者吧。
他揉了揉她的头发,尝试消去她内心的不安,“会,我会永远陪着你的。”
“……”
“倒不如说——”姜白捏着她的下巴,扭正她的脸,注视着那双稍显黯淡的瞳眸,轻声道:“我已经在永远陪着你了。”
上千的世界,两万多年的轮回,那么漫长的时光,对她而言称得上是永远么?
可惜而又庆幸的是,她并不知道这点。
慕妃微微一怔,眼底闪过道不清说不明的复杂情绪,眼眶突然涌上一阵酸涩,面前姜白的模样逐渐模糊起来。
“奇怪……”她咬了咬唇想要抑制住这一股莫名的悲伤,却怎么也控制不了身体的反应,像坏了开关的水龙头似的,止不住地流下眼泪。
姜白慌张地拿起毛巾替她抹泪,以为她是不相信他的话才因此感伤,连忙强调道:“我说的是真的,我会永远陪着你的。”
如果没有老天爷坑人的限制与代价,他真是恨不得把他所有的轮回经历全都事无巨细地告诉慕妃。
“我信……我信你。我怎么会不信你……”慕妃抢过毛巾,整张脸埋进柔软里,不愿让他看见自己哭得稀里哗啦的样子。
含糊的闷音透过布料的纤维传出,“我只是觉得……你那句话有点耳熟……”
她的记忆力比不上姜白那般的超级天才,能够过目不忘,但仍旧属于非常优秀的那一批人才。
慕妃很确定,前几世中姜白都未曾跟她说过那句话。偏偏现在听起来,特别耳熟。
同样一把声音说出来的,给她的第一感觉亦都是感动和安心,唯一的差别在于……语气。
闻言,姜白的眸色忽地暗了几分,而后轻拍几下她的背,“小慕妃,你先休息一下?不要总是想太多。”
慕妃即使不刻意抬眼去看,也察觉到姜白离开了自己身边,心底一急,松开毛巾赶紧抓住他的手腕,可又在一瞬间缩回了手。
——不要碰他,不能伤害他!慕妃,你不要以为手套是万能的啊!
“你要去哪里?”
姜白转头正好看见她通红的双眼,心口处立即泛开一阵锐痛,却硬是装作若无其事的表情,“我去看看二楼那几个家伙。”
“我也……”
“你就好好待在家里等我。”姜白直接打断慕妃的话,弯下腰把她身上的外套捂得更紧,“顺便去洗个热水澡,我很快就会回来了。”
*
姜白向来无法容忍哪个男人和慕妃靠太近,更不允许谁和慕妃独处。
于是顾勋根本没有任何思考和拒绝的时间,果断地被姜白拉出来跟着下了二楼。
顾勋心里哪叫一个苦,万分后悔自己当初怎么贪小便宜嫌麻烦地跑去蹭早餐。要不然此刻的他肯定安安稳稳地待在温暖的屋子里,犹如以前宅在家里的日子,悠哉地窝在沙发里滑手机或者打开电脑玩游戏。
姜白本以为像段明亮那种为了活下去而不择手段的人会时时刻刻闭紧门窗,不会踏出门半步,同时保持绝对的安静,甚至到死寂的程度也不足为奇。
意料之外的是,他才刚领着顾勋来到二楼,正好撞见段明亮粗鲁地扯起陆景阳的衣领,将对方狠狠地压到墙上,神色紧绷,一副怒火冲天的样子。
随着他毫不留情的暴力动作,陆景阳鼻梁上的眼镜落了下来,掉到地上去,又被段明亮一个不注意,踩在脚下,发出清脆的一声“喀嗒”。
段明亮的其他伙伴和陆景阳带来的那对双胞胎也在二楼走廊上,位置四散,神情各异。
姜白眉头微蹙,靠在扶手上观察他们的情况,并没有要出面打圆场的打算。
跟在他身后的顾勋见他不走,识趣地停下脚步,脸色发白。说老实话,顾勋亦是不想这时候冲到那群人面前去,暂且不提他患有轻微的社交恐惧症,不懂得如何缓和局势,他现在的念头只有一个:马上回家,不要混这趟浑水!
勉强算是宽敞的走道上,路莫方从愣神中第一个反应过来,急忙赶到段明亮身边,嘴巴一张一合,说了一连串的话,大概是在劝说段明亮不要冲动行事。
然而苦口婆心这招对段明亮不奏效,段明亮不耐烦地扭头冲路莫方喝道:“你这小子TM给我闭嘴!”
原先分开的吴安安和云想花二人小心翼翼地挪动脚步,一块儿凑到202号门前,转开门把,无声无息地溜进屋里躲起来,只留下一条缝隙偷窥外头的状况。
身板矮小的见日和见月胆子倒是大得很,这会儿见到自家眼镜哥哥被别人欺负了,即刻展开了救援行动,一人一边拼命拉扯段明亮的腿,想要让他放开陆景阳。
他们俩合起来的力气终归比不上一个锻炼多年的大人,段明亮用力一跺脚,两个小孩便被抖到一旁去,重心不稳地摔到地上。若不是现在是大冬天,见日见月都穿着厚厚的外套,否则往粗糙的地板这一摔,两人铁定是要磨破皮的。
由始至终平静得压根不像当事人的陆景阳见到这幅情景,表情终于出现了变化,脸色瞬间沉了几分,失去镜片遮挡的黑眸在此刻显得特别锐利。
“明亮先生。”他牵起一抹乖戾的笑,浑身散发令人颤栗的寒意,一字一句皆是冰冷异常。
“我才发现你那么不怕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