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有千百种形式,我就以从南到北,从安逸的水乡到揣揣不安的梦璃的方式进入了生活。
我的耳边时时回想起那个慈眉善目老人的话:幺妹会有爸爸、妈妈,姐姐,以后再也没有人敢叫你“野种”,幺妹也不用艳羡别人每天背着书包从你面前走过,幺妹也可以上学了。
这些都是外婆在我临走时对我说的,以前不曾对我提及的,尤其是爸爸、妈妈,这曾经是禁忌一般的词。我也曾怯怯的问过,为什我没有爸爸,妈妈,她总是无限温柔怜爱的看我,但看不语。有时候我也一度认为,我是不是和孙猴子同学一样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张倩,孩子没有错,她毕竟是从你身上掉下来的肉。这是离开水乡那天我们走出了很远外婆对着我们的背影哽咽着喊出的话,我想她肯定流泪了,如果可以,如果我还在她身边我会亲手为她拭去泪水。
由此看来我和孙猴子同学是不同的
这个叫做张倩的是我的妈妈。六岁时从天而降的妈妈。
那是我第一天到梦璃。这个我陌生的一无所知的地方。
从汽车到火车,再从火车到汽车,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到了。
下了车目之所及,是一片遮天蔽日的绿色海洋玉米地,隐没在其中有一条宽阔平坦的黄土路。路旁有一块久经风霜的石碑,上面刻写着模糊不清的两个字__梦璃。
我小心翼翼的跟在她身后,走在黄土路上,迎面扑来一股热浪。我恹恹的撩起眼皮,前方绿色海洋的尽头,是一座座罗列参差不齐的房屋。,
与黄土路连接的有一个丁字路口,路口左侧有一颗挺拔粗壮的垂柳,夏日灼人的光透过树叶的间隙,投下斑驳的影子。树身凹凸不平的的黑色纹理,更显时光雕琢的痕迹。似一个默默无闻的守卫。
进入丁字路,一直走,两边会有很多横七竖八的巷子,我想如果从高空俯瞰的话,肯定像个迷宫,现在的我就像走失在这迷宫的孩子。
就在我思考该如何走出这迷宫时,耳畔传来一阵清脆嘹亮,悠悠扬扬的声音,这声音中还带着一抹淡淡的忧伤。那是一种穿越生命的声音。这悠悠扬扬的声音此时让我也忘却了心中的烦恼。
我闻声望去四下无人,一眼望到头的是一堵年代久远的青砖墙,这是个死胡同。我轻轻的抬头,正午的太阳灼人的光芒不得不迫使我微眯起眼睛,一座红墙红瓦的房屋仿若镀了一层金跃入眼底,那悠悠扬扬的声音便是从那院中传来。
“妈妈,你终于回来了!那女孩柳眉弯弯,俏脸笑成一朵花。跑上前来挽住她的胳膊。朝她来的方向看去一扇破旧的木门依靠在残垣断壁的土墙上,这是一座低矮的土屋,房顶上还有一些蓬勃生长的野草,和对面的红墙红瓦的房屋形成鲜明的对比。堪比二战过后已久的现场。
她温柔地抚了下女孩的头“在家有没有乖乖听爸爸的话”?她疲惫的的声音竟显温柔。
”我在家很乖的。”突然女孩话锋一转“你听,余阳又偷偷吹口琴了‘’。女孩一脸兴奋的表情,一旁的妈妈只是笑着摇摇头。说完便双双挽着手径直朝土胚房里走去,留给我一双背影。
我低下头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地面,,一股酸涩在心底直到眼睛。一直淡漠的她竟会如此温柔的同别人讲话!不,她不是别人,那个女孩叫她妈妈,她是她的女儿,我在心底不禁偷偷自问,那我又是谁?我是谁?
余阳.......余阳。我在心底默念。站在破旧的木门前,我不禁回头看了眼对面红墙红瓦的房子,那悠悠扬扬的声音已没有在响起。
“倩儿,回来啦”慵懒的嗓音,像是刚睡醒。
他坐在床上,打着哈欠看到我温和的笑了。立刻起身下了床,径直朝我走来“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以后我就是你爸爸”。他的声音低沉浑厚,他说以后我就是你爸爸,而不是我是爸爸。
他看了一眼妈妈旁边的女孩正色道“温儿以后她就是你妹妹,你得照顾她”。一副命令的口气。“知道了”女孩用力挤出微笑。
“孩子累了吧,去歇会。”“倩儿你也去歇会”看的出他是个憨厚老实人。
温儿和我睡在一张在床上,她睡床头我睡床尾,我们彼此都缄默着。我虽疲惫,此时的我确无半点困意,我睁着大眼睛,看着黑乎乎的’泥土天花板’想起那悠悠扬扬的生音,心里也开始明朗起来。
如果我们不能自主选择生活,那就选择随遇而安的活着。
在我躺在床上上眼皮跟下眼皮打架的时候,那个叫温儿的把我从床上叫喊了下来,说带我去熟悉下环境,其实就是去放羊。
得,我以前是放鸭,现在改放羊,我的职业看似渐升半个格调,实则明升暗降,譬如孙悟空在花果山,是养猴专业户,调到天宫为养马专业户,其实只是天宫最底层的芝麻官,好歹在花果山也是个猴头头,不用听命与别人,我以前我好歹也是个鸭大王,一群鸭好死不死都得听我一人的。现在寄人篱下,就得低半头。
彼时的我就像一个语言障碍儿,不知道如何去跟她沟通,我说句话她兴许像是听外语,梦璃这边说话有些接近普通话,大部分我都能懂,要问我为什么能懂普通话,要归功于外婆家的十四寸黑白电视机,但有时她说什么我也要揣摩老半天,才能明白。索性就装哑巴。
她牵羊走在前,我在羊后面紧紧地跟着,在路上时不时地有几个中年妇女跟她搭腔,貌似在跟她询问我,听完温儿的回答,她们看我的眼神多了些不明意义的嘲讽和鄙夷厌恶。我虽年幼,但也能明白我在他们眼中是不讨喜的。那又怎么样,最喜欢你们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至于亲人之外他们都是别人。
那时六岁的我是这样认为的。
走着走着我的视线豁然开朗了,那是一湾湖水,阳光洒在水面上,波光粼粼,湾边两侧蓬勃生长的绿草在周遭蔓延开来。三三两两的羊群、牛群,悠闲的低头啃噬着绿草。
湾边有几颗傍水生长的垂柳,一个伶仃孤寂的少年轻轻的靠在湖中心边上的一颗垂柳下,双手抱胸,可见修长白哲的手,乌黑柔软的发垂落在耳侧,恰恰遮住了容颜,漏出英挺秀气,的鼻梁。他面朝湖水,似是看水,又不是。
湖水中折射的太阳光线,耀了我的眼,我微微眯起眼睛,画面在那一刻定格。
“廖温儿,你家羊后面那娃娃,是谁啊”?在那个伶仃孤寂的少年不远处有一个皮肤黑黑的男孩扯着嗓子嚷道。
那个靠在垂柳身的伶仃孤寂少年闻声,向我这边淡淡的瞥了一眼,随即恢复他的望湖之姿,仿佛世间的一切都不能入他的眼,一切都与他无关。
温儿看了看我,皮笑肉不笑极不情愿的说到“这是我妹妹”
皮肤黑黑的男孩嘴角上挑怪腔怪掉的说到“哼,我看这下是你爹在外边给你藏了个小妈吧!哈哈哈哈哈”说罢他连同周围的放牧小孩一起前仰后合的大笑
嘲讽的哈哈笑声激怒了温儿“草虫虫,你丫的,是不是皮紧了欠收拾?”廖温叫嚣着气势汹汹的朝那男孩跑去了。
我正机械化的消化着他们刚才的唇枪舌战内容,这时他们从刚才的唇枪舌战变成了近身肉搏,扭打成一团。
我见事大事不妙,慌忙跑到他们身边,试图拉开他们,正在我不知从何下手时,靠在垂柳树下的少年,朝这边走了过来,这时“草虫虫”用力一推温儿往后倒退了出入,直直的撞到了那个垂柳树下的少年身上,温儿倒在地上。少年倒退趔趄着向湖里倒去
“噗通”一声,此刻万籁俱寂,湾边的所有人瞪圆了眼睛看向湖里。
又是一声“噗通”声,我鬼使神差的跳到湖里,温暖的湖水浸湿了我的白色吊带裙,我的发,我的脸,我以最难看我唯一会的狗刨式游泳游到了他身边,他拼命挣扎着,已经快没有力气了,我捉住他的胳膊,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把他拖到岸边,彼时的我已经精疲力竭了,混乱中不知道是谁把我们拉上了案。
我瘫坐在地上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着。透过人群,我听见他呛咳了几声。
“继续按压胸腔,别停”
“又吐水了”
“醒了、醒了”
人们七嘴八舌的说着,过了有十多分钟一个五十岁左右面色焦急的妇女把他背走了。他回头淡淡的朝我所在的方向瞧了一眼,我没看清楚他的容颜,只看见了一双如星辰般的眸子。
知道是虚惊一场后,全都做鸟兽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