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芙蓉树下,程伟男只看到了薛雁荷,没有其他人。
希望薛雁荷的感觉这次出了错,程伟男禁不住想。
她走到杂志社门口时,林思南的车刚好停到门口。她装作没看见,快步往门里走。
“程伟男。”怕什么来什么,身后传来林思南富有穿透力的声音。
她不得不站住,慢慢回过身去,低着头,并没看林思南说:“主编,你有事?”
“也没别的事,”林思南说着已走到了她身前,“我们的杂志突出的是青春靓丽,而作为《玫瑰青春》的编辑,穿戴上也应该和杂志的定位协调起来,你的穿戴未免太不搭调了,希望你考虑。”
林思南说完,拄着双拐咔咔地走进去了。
程伟男看看自己的耐克运动鞋,多轻便,瞅瞅自己的卡通休闲套装,多爽身。管天管地,还有管别人穿什么的?管他呢。
下午上班时,冤家路窄,程伟男又碰到了林思南。
“主编好。”程伟男来了个象征性的招呼,往里走。
“站住。”林思南语气很生硬。
“你有事?”她站住了,转过身。
林思南把她从上到下看了一个遍,说:“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了?”
“没有呀,主编,你说什么我都听的。”她一脸的无辜。
“你的鞋子,你的衣服,我上午怎么说的?”
“哦,这事呀,”程伟男这才想起来说,“主编,我是这么想的……”
“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林思南打断了程伟男的话说,“你什么时候把着装换了,什么时候上班。”
我不换怎么啦?我不在这里干了,你还能管我吗?
可只是她的心里话,她强忍着没顶撞,只是看着林思南消失在门口。
“妈,有钱吗?”程伟男在街上转悠了半个多小时,才拨通了妈妈的电话。
“怎么啦?”
“买衣服,钱不够。”
“好,好,”手机里传出妈妈愉快的声音,“早该买了,别再买那样的衣服了,跟假小子似的。”
难道衣服真的该换了?她心想。
选衣,试穿,敲定,耐克和卡通运动装打包,走人,十分钟,程伟男以高铁的速度完成的。
真不是人穿的,衣服紧紧的,喘气都困难,鞋跟半高,硌脚,走起路来有股前倾的感觉。
该死的男人,眼往哪里瞅呢?
林思南,我咒你永远站不起来!
门口没人,林思南更不在。她紧跑了几步,以险些崴脚的代价,冲到了编辑室门口。
她上下看了自己一个遍,心想,能见人吗?
她慢慢推门,试图不打扰里面的人。
“乳牙,是你吗?”布欣唯恐天下不知,尖叫出声,跑过来,以最高的分贝嚷嚷着,“这小蛮腰,怎么一中午不见,就这样了,我都想把你活活吞下去了。”
“低调,低调,师姐。”她弱弱地说,往自己的座位上走。
“乳牙,怎么想起改装了?”方尔蝶说得很平淡。
“不是想,是该死的主编。”她的气又来了。
“该不是主编要侧击你吧?”布欣想发现了天大的秘密一样,一脸惊喜地说,“那天,拿你开炮,那肯定是恨之深爱之切呀。”
“师姐,拿我开涮?他敢侧击,我会迎面痛击的。”她抻了抻短裙。
“对啦,乳牙,我刚才碰到主编,他问你来了吗。如果回来,让你去趟。”孙敬曦突然插话说。
“是吗?”程伟男顿觉不妙。
“嗯。。”
“看来,主编这是等不及,要辣手摧花了。乳牙,要是不愿意,到时候叫一声,我拼了工作不要,也要把你从虎口里救出来。”布欣展示了一下自己白皙的上臂。
“师姐,我一个人能搞定,如果不行,我会发出最尖锐的信号。”程伟男抻了抻短裙走了出去。
门开着,林思南就坐在办公桌后,低着头,似乎在想什么。
程伟男在门口犹豫,她实在不想进去。
“门开着,进来吧。”林思南头还是低着头。
这个家伙犄角上长眼了,怎么知道我在门外?她想着,低着头走了进去。
她站到办公桌前了,却没听到林思南说话,她抬头时,发现林思南正愣愣地盯着她。
两人四目相对,程伟男赶紧又低下头了。
林思南轻咳了一声说:“知道为什么职业女性都穿高跟鞋吗?那就是,她是否出办公室了,去了哪里,走了多少步,领导都能知道。看来,你穿运动鞋习惯了,不知道穿高跟鞋的奥秘吧?”
“知道了,主编。”程伟男答道,心里却想,什么歪理邪说?照你这样说,领导的耳朵比狗的还要灵。
“着装换了,还算可以吧。”林思南说着,停了一下,似乎在他身上寻找什么,随后接着说,“不过,你的头发太随便了,一点也不像职业女性,去把头发做一下。”
“下班后吧,我还要审稿。”她甩了甩头发。
“我说的是现在,不是下班后。”林思南的语气像是训斥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她看了林思南一眼,没带任何表情,一声没吭,转身往外走。
“干什么去?”林思南喊道。
“做,头,发。”程伟男说得一字一顿,然后走出主编室。
她走得快了些,差点撞在一个人身上。
是布欣,手里拎着高跟鞋,两只赤脚小巧玲珑。
布欣小猫一样走得悄无声息,程伟男的半高跟咔咔作响。
“让你好好地数一数,本姑娘走了多少步。”程伟男气鼓鼓地想。
到了安全距离,她问布欣:“跑到那里去干什么?”
“支援,关键时候,还是最好的武器。”布欣挥了挥高跟鞋。
“谢啦。”
“我听了一句半句,他让你做什么?”
“头发。”
“头发?”
“职业女性那种。”
“乳牙,我感觉你要走桃花运了,主编在按照他的眼光打造《玫瑰青春》第一美女编辑。”布欣一副侦探家的样子,说,“不过,你得小心了,小心温紫寒打破醋坛子。”
“桃花运没有,走厄运才是真的。”她叹了口气说,“师姐,附近有美发厅吗?”
“有,出门,往东走,百十米。”
她快步走出编辑室。
直到美发师做完了,她才敢看一眼镜中的自己。
我吗?她怀疑镜中坐着另一个人,正在鄙视地看着她。我可爱的蝎尾辫,再见啦!
她走得够慢,够轻了,可半高跟还是发出咔咔的声响,她甚至怀疑,高跟鞋就是该死的领导发明的。
她已看到了站在主编室门口的林思南,就当没看见,咔咔地往编辑室走。
“程伟男。”林思南并没放过她。
她站住了,回转身,咔咔地朝主编室走。
林思南已经坐到办公桌后了。
高中时,挠破了那个女生的脸,她和班主任大概就是她和林思南这种状态。
“头发做完了?”林思南在看她。
“完了。”她毫不避讳地看着林思南,当年,她就是这样和班主任对峙的。
“完了?”林思南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说,“以我来看,还没完。”
“衣服换了,头发做了,还有什么?”
“我说了,要成为个职业女性,这样素面朝天的不行,最起码要化淡妆吧。”
“还有什么,一次性说出来,我一一的去做。”她气鼓鼓地说,一下午了,外面骄阳当头,她跑了两趟,还要跑几趟?
“这个嘛,我还没想起来,等化完妆回来,也许我就想起来了。”林思南左手托着下巴,似乎在努力思考。
她明白了,化完妆,还有其他事等着她,林思南不是把她打造成职业女性,就是纯粹的打击报复。
“你到底想干什么?”她只差杏眼圆睁了。
林思南站了起来,拄着双拐凑到她身前,说:“你说呢?骗了同情心,骗了钱,害得我右腿骨折,那就算了,还骗到我的杂志社来了。”
“我没让你同情,钱是你给我的,腿是你自己不小心,编辑是我靠实力争取来的。”她们两个离得很近,可她一步没退。
“说得好听,不骗人,你毫发无损,为什么打电话?为什么去医院?”林思南更是步步紧逼。
“你就这样打击报复?”
“你这么想,我可没这么说。”
“你公报私仇,就没人管你吗?”程伟男气鼓鼓地说,“我,我去找社长……”
“好啊,如果,你不知道她在哪里,我可以告诉你,不过,我得提前告诉你,社长是我妈。”
“你……”
“我什么?我这么做,就是想看看职业骗子到底是什么的嘴脸。”林思南在幸灾乐祸。
“林思南,你听好了,我不是骗子,我也从没骗过任何人,我,我只不过是对某个长着一副好皮囊的伪君子动了动心眼,见鬼似的,给他打了个电话。他的臭钱,我一分都没花过。”什么是歇斯底里?程伟男觉得自己现在就是这个状态。
说着,她顺手从衣兜里拿出林思南那天给她的五百元钱。她手里没有一分钱时,都动过这五百元钱。怕混淆了,上面还写上了林思南的名字,不为别的,就是留一段回忆,现在却成了能证明她清白的证据。
她把钱一张一张地摆到林思南面前,说:“这就是你的钱,林思南,林思南,林思南,林思南,林思南。”她一张张念他的名字,就像一次次诅咒。“到今天为止,我们再也不要见面了,也不要对别人说我是骗子。”
她说完,潇洒地转身往外走,可可恨的眼睛不争气,眼眶无法承载泪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