烂脸钢停住了脚,他反手按住我的肩膀,示意我不要动。
我只好止步,屏住呼吸听前后的动静。我后面是周老四,能够感觉到,他此时也在警惕着。
“呼噜——”
尸犼发出一声骇人的喘息,就像在恐吓着前方的谁。
“靠边闪开!”
只听周老三一声空灵的叫喊,一阵腥气从后面突了过来,尸犼疾风般从我身边窜了过去。
“狗日的,老子差点就把那个婆娘勒死了……”
周作福呓语般叫骂着,应该是尸犼疾驰的时候把他抖落到地上给摔醒了。一看眼前漆黑,摸不着头脑,又不敢再继续说下去了。
“呼噜呼,噜……”
尸犼喘息的声音越来越大,就像一只老猫在觅食的时候,发出来的警告他人不准靠近的声音,只是比那声音要大得多,听上去十分渗人。
“妈那个巴子!血池怎么打开了?”周老四在我身后虚声说道。
紧跟着,前面传来周老三责备的声音说:“老四,你怎么办事的,血池怎么开了?”
周老四回道:“鬼才晓得,炸药的份量都是事先算好了的,不可能炸开血池。”
“那难道是鬼打开的吗?”周老三没好气道,顿了顿他又问,“甄二娃,你们家大人有没有教过你怎么治尸变?”
被他一问,我心里毛刺刺的。这种时候,我真不知道是该回答他有还是没有。
在我踌躇之时,周再富搭腔道:“他懂个屁!才上山那会儿,他看到蛊卵尸,吓得屁滚尿流往山下跑。”
我本来还在犹豫要不要露点才,担心如果我说我能治尸变他们就把我硬推出去斗僵尸什么的。但现在听到周再富这么说我,我心里非常不服气。
不要人们常说年轻气盛,就为了赌这口气,我当即摆出事实说:“既然你们周家对这里面的结构熟悉,不知道你们晓不晓得在半山腰下还有一个水底墓室。那间墓室外面堆满了白骨,里面放着六口楠木雕花大棺材。在我进去的时候,那六口棺材里面的尸体同时尸变,而我现在,还好端端地站在这里。你说我懂还是不懂呢?”
周老三追问道:“那六口棺材呢,你怎么处理的?”
听他口气,是在心疼那六口楠木棺,确实能卖几个银子,但也赚不到多少。便用遗憾的口吻,回他说:“我瞧它们不吉利,连同尸体一起烧了。”
我话音刚落,应到一股强有力的风从我后脑勺边擦过。我立即一躲,那股力量也被什么钳制住了。
“狗日的,原来血池是你打开的。”周老四骂道。
我立即明白过来,刚才他肯定是气得想扇我,却没打中,然后就被他后面的黄泉给拦住了。
不过他说血池是我打开的,我就听不懂了。
“究竟是什么血池,我怎么就把它打开了?”我不依道。
周老三咬牙切齿地说:“那六口棺材,可是镇血池的机关!要是把它们挪动了或者抬走了,可就闯下大祸啦。就是为了不让盗古的打棺材的主意,先人们特地把那里设计成极易尸变的环境。棺材里面躺着的六具尸体,就是专门镇守棺材的。”
听他说得很严重,我好像真捅了娄子。但在那种生死存亡的关头上,我管它什么“血池”,自己的小命最重要。而且我并不认为我就做错了,因为用那种方法来保护一样东西,是违背自然法则和道义的。
“哟,老二,我看好你。听你们那意思,好像你一口气解决了六只‘粽子’。”铁疙瘩说,“甭担心,烧了就烧了呗,咱们是爷们儿。爷们儿搞出了问题就要想办法解决,不能像老娘们似的紧咬着责任叨个不停。”
铁疙瘩这么一说,我也不好意思再推脱什么,便问:“血池究竟是什么,打开了会怎么样?”
周作威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周老三带着微颤的笑声,说:“小子,我本来还想杀了你,现在看来,你或许会感激我开始的想法。”
他刚说完,周作福带着哭腔喊道:“三爸,我想回去了,不是说好了,一旦情况对我们不利就撤退吗?”
周老四喝道:“没出息的娃子!”
“我们已经回不去了。”周老三说。
“怎么可能呢?”周作福叫嚷道,“我刚才明明就快走出山了,还抓到一个婆娘,差点就勒死她了。”
他肯定也是在中了摄心术之时,梦见了一个女人,我忙问他道:“什么样的婆娘?”
周作福吱唔了半天,和铁疙瘩一样,想不起她的模样来了。只说:“你管得那么多,她跟老子说‘来了就别想走’,气得我就勒住了她的脖子。不晓得怎么一回事,怎么这样了?”
“你这种人,也太不懂得怜香惜玉了。”铁疙瘩叹着气说,“人姑娘叫你别走,是舍不得你,你还要杀死人家。”
周老三反应过来了,他在睡房里屋听到了我和铁疙瘩的对话,猜出了一些眉目。于是他问周再富:“老五,你刚才是不是也看到了一个女人。”
“应该是假的。”周再富说。
“你知道?”我疑惑道。
周再富深吸了一口气,声色不太好,瑟瑟地说:“我见到了老婶娘。”
周老四在我身后闷哼了一声,然后微颤地吐出一口粗气。
“她的意思是,我们进得来出不去。”周再富说。
周家人都沉默了,好像很忌惮他口中的“老婶娘”。
现在我能确定,中了摄心术的人,都被提醒过“来了别想走”。至于黄泉所见到的就不用去问了,就算问了他也不会说。
就我们这四个人,都遇到了一个女人,只有我和周再富看清楚了她的模样。我看到的是田儿,他看到的是老婶娘。我们每个人梦中出现的人都不一样,这应该取决于我们自己的思维。周再富对老婶娘有特别的印象,所以梦里出现了她。而我对田儿是因为突然产生了强烈的愧疚与担心,加上秦灿和蛊尸那些脸带来的恐惧和好奇,所以才会梦到了她的样子。
撇开我们自身的因素,有一点可以得到证实,就是有一个女人在给我们传达某种信息。
“这样看来,有个女人在警告我们,她不想我们进来。”周老三说。
“不对。”周作威干脆地反驳道,“如果是那样的话,以前进来怎么没遇到过?”
“都是甄二郎的错!”周作福一口咬定。
“此奥,还能不能心平气和地交谈了?”我说道。
周老三长叹一口气,半晌才说:“血池是你甄二郎开的,加上你有摆平尸变的本事,那就来收拾这个烂摊子吧。”
“老二,别给爷们儿丢脸!”铁疙瘩喊道,“咱去前面瞧瞧,究竟是什么玩意儿。”
说着,他摁亮了电筒。前方是个转角,洞壁上映出一片红涔涔的光。再看周作威的脸,也被血红反了光,像发怒一样。
烂脸钢拍了拍我的肩膀,看表情也不知道血池是什么。
于是又回过头去看黄泉,正巧撞见他又再看周再富。我搞不懂他的心思,没准还记着周再富那一刀之仇,想找时机捅回去。但想想又觉得可笑,如果黄泉是那样随便的人,未免也太掉价了。
“走!”
铁疙瘩说着就从黄泉和周老四旁边挤过来了,然后把着我的肩膀跟我往周作威那去。
走到周老三旁边的时候,周老三捻起中指和拇指扯了扯我被血浸湿了的索尸衣。
“怎么,看到小鲜肉,想趁机揩油了?”铁疙瘩喝道。
“啧啧啧……”
周老三没搭理铁疙瘩,只是摇着头不停地啄牙花。
我抬起手背,撇开了他的手,示意他不用猫哭耗子。
可正当我走到周作威前面,目睹了他所见的景象时,双腿一下子就软了。
“我……”
“操!”
铁疙瘩大喊了一声,情不自禁地往后挪了小半步。
转角那边是一个池子,池子里面装满腥红的液体,液体表面上漂浮着大大小小的人头。那些人头几乎都是半腐烂的,眼珠子全都冲着我。尸犼浮在液面上,正津津有味地啃着一颗头颅。
“这里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血?”我惊诧道。
周老三说:“自古就有,从周家先祖发现这里以后,血池就一直没有干涸过。”
“那这些血又是从哪里来的?”
“不知道,你再仔细看看。”周老三提醒道。
此时腥臭冲击着我的嗅觉,恶心的画面则是侵占了我的视觉。我简直不能专心,感观上受到了巨大的折磨。
“老二,你年轻,使劲看,我可受不了这个。”铁疙瘩说着就背过身去了。
他这一转身,影子刚好投在了池子边缘,我看到池子壁上有血液干掉的痕迹。仔细瞧了瞧,液面正在下降。
渐而看到那些漂浮在液面上的脑袋,下面还拖着身子。这个血池分明就是存储腐尸的地方。我以前一直有个疑问,制蛊醒尸需要几十年腐而不僵的尸体来养腐蛊,可是如何才能使腐烂却不僵硬的尸体存在几十年?今天算是得到解答了。
“腐蛊尸也是你们搞出来的?”我问周老三。
“我晓得你在怀疑什么,但是你这个想法很愚蠢。”周老三说,“你不可能不清楚周甄两家的仇是怎么结下来的,你觉得我们会动老太爷的尸体,而断自家香火吗?”
我冷哼了一声,嘴上没有反驳他,只是挑眉瞅着尸犼周老幺。我觉得以他们家的处事风格,是做得出来那种事的,它就是个血淋淋的例子。
“马上就要尸变了。”周作威说。
我闻声一愣,血池里的尸体都在慢慢地往上浮,液面也在缓缓地往下降。
“这,这么多?”我哆嗦道。
周老三苦笑了笑,说:“所以我才说你闯大祸了,血池一旦打开,血液就会流到下面一层。吸足了血的腐尸一旦离开了血液,就会尸变,会跑出来吸活物的血。”
“老二,这回可不能怨我,我哪知道是这个阵势。”铁疙瘩拍了拍胸口继续说,“要实在没辙,咱们就摘下这颗定心丸,下去见老强。老强在下面混了也有二十年,款待咱们应该没问题。”
“啧。”我不耐烦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你当走人户呢,下去了还能上得来?”
铁疙瘩觍着脸笑道:“唉!老二,你这样说我踏实了,证明你心里还是有谱的。”
我叹了一口气,感觉脑袋生疼。
“办法也不是没有,尤其它们现在还是静止的。只是这数量有点惊人,我需要你们配合我。”我说。
“配合?”周作威道。
“没错。”我斜眼瞧着他说,“我可以结个地印,把它们都困起来,等血池里的血一干,就马上点火烧掉它们。”
“你的意思是,要我们当印点?”周老三说。
我笑着摇了摇头,回道:“你这个说法不正确,我不是畜生,不会牺牲他人的性命。地印具有结界的作用,我想尽可能把它画大一点,可以笼罩整个池子。但是我们现在的时间不多了,我一个人没办法完成。我把每个区域的地印符号分别告诉你们,我负责大体框架,你们各自在自己的区域里描绘出符号来。”
“全是血,地印该画在哪里?”周老三问。
“血池的壁上。”我说。
这时,周作威挑了一下眉,扫了一眼周老三。
周老三皱着眉,两腮鼓了鼓,他好像有什么顾虑,而且这个顾虑跟周作威有关系。
“液面照现在这个速度沉下去,我们的时间可不多了。”我提醒道。
烂脸钢和黄泉首先走了上来,跟着周老四也站到了周老三的旁边。周再富拧着周作福的膀子,硬将他连拖带拽拉了过来。
我用血在地上画了一个禁锢地印,然后让他们每个人记一部分。我看周作福有些靠不住,只让他记了一个,然后安排黄泉在他旁边。万一他要出了岔子,黄泉能够及时补救。
正当事情进行得顺利的时候,我应到背后的血又开始淌起来了。这可真烦恼,就像女性的生理期。
我不耐烦地撇过脖子,一瞧,这下可了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