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神今天坐的车是一辆红色越野SUV.她的脚上踢着一双高达20厘米的红色高跟鞋,一只脚迈出车门时,脚踝仿佛随时都要被扭断。丝质晚礼服,也是红色,露着双肩,不顾薄暮的微凉。加上鲜嫩的唇彩、张扬的眼影,可以说是非常盛装了。跟其他游侠比起来,可以说是盛装得像个妖孽。
她拖着长长的裙摆走来,一身盛装也不影响她脚下生风。嫣然一笑间,那股强大的气场却使见者感到压力,而不是轻松。她说过既然活着,那就每一天都要盛装出席,对她来说,今天也不过是其中的普通一天而已。
走过澎湃第二体育场的正门时,花神忽然一个回眸,眉眼带笑,邀请各位噤若寒蝉的娱记说:“想进来就进来吧,进来,别怕。坐我们对面看台。没有人敢碰你们。”
今天花神心情不错,娱记们对花神的邀请也表示很开心。但除了一部分胆大的,绝大部分娱记还是留在了门外,一是因为人还没到齐,留在门外可以捕捉到其他人到场的情景;二是忌惮雷老大,如果他介意娱记入内呢?是他说了算还是花神说了算?
场中央唯一一个大爷,直勾勾地看着花神晚礼服没有遮住的部分,嘴里痴痴地喊道:“小妹!小妹……”
花神的反应和龙帝是一样的,她丢了一个恶狠狠的目光过去,见大爷毫无反应,索性抽出剑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绕了大爷三圈。剑光上下翻飞,直至将老人的衣服割成那种非主流的破洞风格,皮肉却毫发无伤。
虽然大爷并没有非常体会到其中的凶险,但花神也无意浪费太多时间,她头也不回地往观众席走,只留下一句话:“不许平辈称呼我,我还没老。”
她走到龙帝身边坐下,刚才的狠劲转眼就烟消云散。
龙帝正在指导林雨眠一些临死抱佛脚的对敌招数。林雨眠又是皱眉又是摇头,龙帝则不停地给她鼓劲。花神对此有一些小小的妒忌,不过她毕竟是有夫之妇,对任性的尺度还是拿捏得住的。当此重大场合,她能做的不过是打断了龙帝和林雨眠的对话,然后搭着林雨眠的手,对这个一脸惊恐的女孩说:“来,姐教你一些适合女人的招式,学起来应该快些。”
这句话让横躺在一旁差点睡着的烛光瞬间惊醒。烛光现在看花神虽然没有前几天那么慌张了,但内心深处还留着一丝恐惧,他感觉这个女人可不简单。他看着那个谜一样的花神,问道:“你可知道林雨眠学这些招式是去做什么?”
花神的脸色冷了一半,回答说:“知道啊,去杀我丈夫。”
烛光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竟突然惹得花神不开心。林雨眠还没反应过来烛光在担心什么,花神自己倒是先说了出来:“姐告诉你个道理,男人永远没有女人靠得住。我教林雨眠这些招式,不是要误导林雨眠,只是不想让高生望赢得太得意忘形,懂了吗?”
烛光怕又惹得花神不高兴,因此没敢说懂,也没敢说不懂,重新横躺在一旁。他积攒了好几天的困意都涌了上来,很快就意识模糊。
在度过一段安静而又漫长的时光之后,天色开始有些微微暗了下来。天上的云又开始聚拢了。起了一点风,烛光身子抖了一下,忽然清醒。烛光早上穿的衣服满是汗水和剑痕,刚才为了涂药脱了下来,就非常嫌弃地不想再穿上。这下冷起来却没衣服穿,只能蜷缩在椅子上瑟瑟发抖,后悔出门前没有多带一件衣服。看来还是缺乏一些被追杀的经验啊。
龙帝见了,走到烛光身边,脱了一件衬衫给他披上。又转过去问花神,语气里略带责备:“你不冷吗?怎么不多穿一点?”
花神心里有些小小的得意,对龙帝卖了个萌。还别说,花神虽然已经是过气女神,但卖起萌来,跟林雨眠仿佛还是一个年纪。
花神向林雨眠介绍着高生望,她口中的高生望哪里是人,分明就是个剑仙。他平生没有别的爱好,如果不是在血都娱乐指点工作,那就一定是在练剑。他练的剑超凡脱俗,似乎不同于当今任何一种流行剑法,可他防备心强,从没有在任何人面前完整演示过整套剑法,也没有真的用这套剑法跟任何人对决过。只是单从剑势看来,他的剑法就不会输给练到最巅峰的龙阴剑法。但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有好几个人私下里看见过高生望用那把标配的血祭系列十大游侠定制剑召唤雷电,别墅后墙至今留有一道黑色焦痕,据说就是高生望留下的。还有个一向很老实的司机说高生望能催动高楼倒转,你如果说他撒谎,他会跟你急。
然而以上顶多只能给林雨眠做些心理准备,真正能即学即用的是下面这些:如何混入一栋戒备森严的大楼;如何搞定一群年轻的男保安;如何尽可能抹除自己存在过的一切痕迹;如何……大致是这一类。林雨眠一边听一边点头,瞬间变成一个乖巧的学生。龙帝在旁边听这两个女人交流,只觉得一招比一招狠,女人发起狠来真是比男人可怕太多。
到日薄西山的时候,刚才现过身的我若天明又一次出现在边门外,只是探了探脑袋,就立刻被娱记发现。我若天明绕了小半圈要从正门进来,不过被一个西装男子抢先了一步,西装男子握紧了剑一阵小跑进场,看台上的所有人都朝他看去。
烛光小声嘀咕道:“查老师……”
花神却说:“3104.”
工号3104的查铁生,穿着纯白衬衫,西装外套扣起一颗纽扣,绑在白色皮带上的剑鞘末端写着“3104”。皮鞋应该是很高档的运动皮鞋,这样只要一脱西装外套,马上就可以投入战斗。他对这一身西装早已习惯,即便是剧烈运动也不会感到太多束缚了。
3014没有理会其他人,包括烛光。只径直走向花神,说:“如果没有我这一身帅气的西装,今天你这一身晚礼服该有多孤独。”
花神漫不经心地应道:“谢谢关心,不过我今天并没有觉得孤独。”
3104说:“那是因为天还没黑。作为你的专属心理医生,我还不了解你吗?”
花神说:“专属心理顾问,谢谢。”
3104说:“计较这些干嘛,天很快就要黑了。我可是一路小跑赶过来,就是希望天黑之前能来得及赶到。你现在要答应我,天黑的时候不许拔剑,不许发狂,好不?”
花神说:“如果我不答应呢?”
3104说:“那我就把你绑到男厕所去,不让你看见天黑的过程。”
花神说:“就凭你?你以为你真打得过我?”
3104故作深沉道:“壁立千仞,无欲则刚。”
花神笑道:“少来了,姑奶奶我早就告诉过你我擅长的不是媚术,你怎么就是不信?真想让你见识见识。”
3104也跟着笑,说:“好好好,我认输。那你快说答应不答应吧。”
花神也没心思多开玩笑,就说:“好,我答应。”
3104却说:“你答应也没用,情绪一上来又不是你能控制得了的。”
花神的语气瞬间又冷了一半,说:“那你来跟我废话这么半天?!”
3104神色如常,平静地解释道:“毕竟你从来没有在黄昏的时候来过这种地方,这么多同行围在身边,这么多记者坐在对面。如果你真的情绪崩溃起来,我在现场的话至少能有个解释吧?”
花神说:“如果你能不来,我还真不一定会不会精神崩溃。”
3104说:“感谢我在你的生命中这么重要。”
花神最后丢给3104的那个眼神,已经是完全冰冷的了。她说:“你从来没有站在我的立场上和我交流过,你不配做我的专属心理顾问。”
烛光一直留意着花神的情绪变化,注意到花神整个情绪冷却下来的过程时,他心里颤抖了一下。也许花神说得对——如果3104不来,她还真不一定会如何。
一个穿制服的大叔出现在边门外面,他掏出钥匙,将边门敞开。接着他又去开了另一扇边门。在最后一扇边门打开的时候,整个体育公园的路灯一齐亮了起来。
我若天明手里拿着一件卫衣,因为听见了刚才3104的话,所以站在看台下迟迟不敢上去。
路灯亮起的时候,有人看见的是光,是温暖,是不灭的陪伴。但在花神的世界里,“路灯亮起”这个意象,意味着“天哪!天又黑了”。
天黑原本是一个温水煮青蛙的过程,但因为有了路灯,天黑好像变成了突发事件。像温水中的青蛙突然意识到:天哪!水已经这么烫了!但是锅盖盖着,水还在加热,你只能更加清醒地看到自己走向末路,无法自拔。在诗人的眼里,天黑或许就像青春、梦想或希望的流逝,它是人生悲剧的具象化,这就是花神的世界。她大概是有一颗诗人的心。
花神已经独自泪流满面。
她开始掏出纸巾擦去口红,又把眼影描成黑色。晚礼服突然自己就变成纯黑。最让人不敢说话的是,她竟然掏出一小瓶墨汁,直接倒在高跟鞋上,连倒在脚上也不管。
花神其实是喜欢红色的。但是有些时候,看着自己喜欢的一切都不在了,而只剩你喜欢的颜色,你是会觉得扎眼的。
做完这些并不能平静花神的情绪,反而让她更加暴躁。花神拔出剑,胡乱砍刺着栏杆、墙和地板。走下几个台阶之后,她看到了看台下的我若天明。
本来坐在天明旁边的大爷被吓得不轻,不敢再耍赖,弓着腰往边门跑去了。
花神毫无理由地向天明刺去,天明拔剑抵挡。3104向台阶下走了两步,随时准备挡下花神致命的一剑。林雨眠紧张到五官都扭曲。
而烛光见到此情此情,忽然灵光一闪,扯了扯龙帝的袖子,小声说:“我到澎湃北站那一天,3104是不是也早就知道花神会情绪失控地追杀我?”
龙帝一拍额头,说:“啊!好有道理。所以那天3014的目的不是为了抢走你的剑,只是为了引开我;而且他明知道花神在天黑时会情绪失控,所以他其实不在乎拿不拿得走你的剑,也不在乎花神是不是会杀了你,只是借花神之手最大程度坐实第一道追杀令。套路好深,不得不服啊。”
天色越来越暗了,看了一天书的男生把书收起来,拉上背包的拉链,却不走,翻出手机继续看电子书。对看台远处的纷争,他充耳不闻。
没有别人听见,天明对花神说:“长夜漫漫有时尽,我若天明照九州。”
我若天明。这正是他的网名。
没有别人知道为什么,花神收起了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