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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永遇乐

铁马蒙毡,银花洒泪,春入愁城。笛**腔,街头戏鼓,不是歌声。

那堪独坐青灯,想故国、高台月明。辇下风光,山中岁月,海上心情。

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潘阳湖上,一男一女泛舟而来。那年轻公子仪表堂堂,风度翩翩。站在船头朗朗吟诵着这首刘辰翁先生的《柳梢青·春感》,似有满腔热血和无限感概。

那姑娘娇嗔道:“我的大秀才,快停下来,我听着酸溜溜的牙都快要掉了。”只见她美目流盼,桃腮带笑,自有一股轻灵之气,说不尽的温柔可人。

“你不愿意听就把耳朵堵上呗!”这年轻公子回过头来望着那姑娘笑了笑说道。

那姑娘抬起头含情脉脉地看着年轻公子道:“我才不呢,我要一直听你读书,总有一天你会老的牙掉光了,我也会老的耳朵聋了,你读不出来了我也就听不见了。”

那年轻公子哈哈大笑着走到那姑娘身旁捉了一下那姑娘的鼻子说道:“你真是个机灵鬼!”

那姑娘俯下身从湖里掬起一捧水嬉笑着撒向那公子,那公子冲着那少女坏坏一笑,抓起姑娘臂膀做出要往湖里推的动作,吓得那姑娘花容失色大声尖叫。

“快来人啊,有人要杀人了。”

那公子嘻嘻笑道:“你这么漂亮,我才舍不得把你扔在湖里呢!”

那姑娘顺势在那公子脸上亲了一口,温顺地偎依在他的怀里道:“我就知道你舍不得。”

两人心有灵犀似的回过头来对望着相视一笑,真是天造地设地一对才子佳人,完美无缺。

那姑娘问那年轻公子道:“翟哥哥,你说我们还有几日便可到长白山?”

“离妹妹,你可别太过心急了,还早着呢!你看咱们这还没出江西呢,坐船渡过长江又得骑马,只要骑马到了关外就离长白山不远了。”年轻公子答道。

“啊,还有那么远啊!你说我们会不会还没到长白山就老死在这路上。”

“怎么会呢?一路上有美人美酒相伴,我才不会老呢?”年轻公子说着,从船舱里拿出一坛堆花酒,打开盖子凑过鼻子嗅了嗅,摇头晃脑着说:“好香的美酒啊?”

姑娘在一旁指着年轻公子说道:“真是一个酒鬼!”

年轻公子斜躺在船上举起酒坛呷了口酒对那姑娘说道:“美人美酒,此生何求?”

“你又不正经了。”姑娘娇羞地说道。

“难道我说错了吗?我的“香死梗”。”

“不要说了,羞死人了。”姑娘羞地满脸通红。

“易得堆花酒,难求香死梗。”年轻公子朗朗说道。“这堆花酒原为庐陵谷烧,堆花之名出自大宋丞相文天祥之口,文天祥早年于白鹭洲书院求学时偶至县前街小酌,但见当地谷烧甫入杯中,酒花叠起、酒香阵阵,脱口道,“层层堆花真乃好酒!”从此堆花酒名渐渐传遍大江南北,享誉四方。文丞相是何等了不起的英雄人物,我翟长离能饮到这堆花酒,又是何等的荣幸。至于你这香死梗那就更不用说了,那日在麻姑山醉仙湖初次相遇,你就让我神魂颠倒。后来,你姐姐为我做了好吃“香死梗”,你不服气,晚上钻到我床上,说你自己就是最好吃“香死梗”。至今回想起来历历在目,萦绕于心,真是最难消受美人恩啊!”

“翟哥哥,你别再说了,羞死人了。”姑娘一头扎进年轻公子怀里,似乎无地自容。

年轻公子顺势抱起那姑娘,对着平静的湖面喊道:“我翟长离要和离青衣生死在一起。我们要去长白山,长相厮守,白头到老。”姑娘在那年轻公子怀里咯咯笑着,年轻公子抱着那姑娘原地转着圈,两人温情地相视着,幸福地笑着,脸上泛着红光。

原来,这年轻公子是翟长离,这姑娘名叫离青衣。

不知不觉已是傍晚时分,离青衣催促道:“长离哥哥快些,天色不早了,靠岸晚了可就住不到店了。”

“暮江平不动,春花满正开。流波将月去,潮水带星来。”翟长离无动于衷,吟诵着隋炀帝杨广的《春江花月夜》,说道:“难得杨广有如此才华,却做不了一个好皇帝,可惜啊可惜!”

离青衣嗔道:“长离哥哥,我看你现在就不是一个好船夫!”

“我梦江南好,征辽亦偶然。但存颜色在,离别只今年。”翟长离还在酸溜溜地掉文,他听见离青衣说话慌忙回过神来答话道:“咱们何必赶得那么匆忙呢?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天黑了,我害怕,我要住客栈。你这些文绉绉的话我可听不明白。”离青衣说道。

“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是吴越王钱镠写给吴王妃的书信。说是吴王妃每年以寒食节必归临安,钱镠甚为想念。一年春天王妃未归,至春色将老,陌上花已发。钱镠写信说:“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吴王妃接书信后恻然心动道,“王爷迈,既有信来,命我归去,安可有违?”遂传谕即日登程,速返杭州。吴王妃多聪明的女子啊!”

“吴王妃很聪明吗?有多聪明?”离青衣略带醋意地问。

“就跟你一样冰雪聪明!”翟长离笑着说。

此时已是夜晚,月盘高高悬于天空,月光从无尽的苍穹直泻下来,两岸洁白的芦絮在微风的吹拂下如白雪般柔美,两人沐浴在这皎洁的月光之中,分明是花好月圆。

“已到彭泽地界,再走几里水路便是彭郎矶,到了彭郎矶咱们就下船歇息。”翟长离说道。

“我以为你要在这船上过夜呢?”离青衣没好气地说到。

“峨峨两烟鬟,晓镜天新妆。舟中贾富莫漫狂,小孤前年嫁彭郎。”翟长离又开始朗诵苏东坡的《李思训画长江绝岛图》,他道:“我看这“小姑前年嫁彭郎。”不好听,应该改作“离姑今夜嫁翟郎。”这才好呢?”

“讨厌,你坏死了,坏死了。”离青衣撒娇道。

翟长离道:“呵呵,那你说今夜不嫁,那你要等到何时才肯嫁我,难道要等到猴年马月不成?”

离青衣道:“你说的今夜,那你可不要骗我,到时候船靠岸了看你怎么办?”离青衣一脸认真的说道。

“好,好,好,今夜就今夜,只要你愿意到了彭郎矶我们就拜堂成亲。”翟长离说着哈哈一笑。

离青衣道:“我早就是你的人了,在哪里成亲都可以,我无所谓。”

翟长离道:“那就今夜离姑嫁翟郎。”

“长离哥哥,你说“小姑前年嫁彭郎”是什么意思?”离青衣问翟长离。

翟长离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彭郎矶对面有座山叫小孤山,人们戏称为“小姑山”,一来二去就有了“小姑前年嫁彭郎”之说。人们把彭郎矶也叫作“姑婿山”。”

离青衣拍手叫道:“有趣,有趣,真是有趣,前有“小姑前年嫁彭郎”,后有“离姑今夜嫁翟郎”,当真有趣!”

翟长离道:“说起着彭郎矶,还有一段故事。说是很久以前在彭泽县城东二十余里外的彭家村,有个年轻的渔民,人们都称他为彭郎。彭郎父母早逝,由其叔父抚养成人。他心底善良,每次捕鱼都不求多,只要在鱼市能换些柴米油盐甚物即可。人家问他原因,他说人即有命,鱼亦有命,夺鱼命而活己已为罪过,何故以鱼命换富贵呢?这件事被当地渔人传为笑谈,人们都以为彭郎呆傻,但彭郎却不以为意。一次,家中渔网网住一只白鼠,对渔民来说最恨的就是渔网被老鼠咬破,一般见到都会灭鼠,但彭郎呆性又发,用剪刀将卡在小白鼠身上的网丝轻轻剪除,小白鼠就这样的被毫发无损的放出。小白鼠似乎并不怕生,机灵的两只小眼睛望着彭郎充满着好奇,洁白的皮毛在阳光的照耀下一发显得一尘不染,彭郎将小白鼠赶出了渔网。此事被村人听到,又是成为大家的笑谈,愈发更多人知道了他的呆气。此时彭郎已年过二十,许多同龄人都已结婚生子了,但因他家贫人呆,没人愿意帮其说媒,因此一直孤身一人。由夏转秋,蟹黄鱼肥,又是一年的捕鱼季节,渔人都忙碌着一年的丰收。彭郎来到自己捕鱼的地方入江口芦苇荡。忽然听见远处隐隐的似乎传来了女人的娇笑声,忽远忽近,笑声飘进了耳朵之后又慢慢的飘离。彭郎在平静中惊醒,循着声音,扒开芦苇,只看见湖面上,白白的水汽之中,一名女子正在沐浴。彭郎赶忙撤回芦苇中,紧闭着自己的嘴唇,只将瞬间的震撼常存于心中,害怕被女人发现他这个不速之客。湖面上女孩边沐浴边戏耍着水,阵阵涟漪随着格格的笑声荡开,湖面上波光鳞鳞。在若隐若现的水汽中,女孩的胴体在月光下如玉脂般圆润,水珠如珍珠般闪亮,滑落在女人身上,酥胸在水面上下起伏,充满着温柔,一颦一笑都透露自然,是如此的纯真。不知何时,彭郎只感觉眼前白影一晃,抬头看去,此刻那女子已经是一袭白衣,凭空从湖面上飘离,白裙在清风中飞舞,飞向了深邃的远处。彭郎依稀感觉到女子的那双明眸看向自己,娇羞中似乎透露着一丝狡黠。湖面恢复了宁静,只剩下那轮明月在水中戏耍,心里问自己,是做梦还是遇到仙女了?时间过的很快,似乎转瞬间,寒冬已至。渔人已经很少出去捕鱼了。这是一个寒冷的早上,雪随风漫天飞舞,迷的人眼都睁不开来,彭郎一早去芦荡里拣些柴火,在回来的路上,似乎踢到了什么,彭郎匆忙扒开雪,看到一名冻伤的路人,这样的事在这样的年月经常发生,彭郎丢下柴火,脱除外衣,裹在伤人身上,抱着他赶忙回去。门外的雪继续拍打着门窗,屋内彭郎生起了火盆,熬着姜汤给伤者喂食。扫除了身上的积雪,伤者露出了面容,是名女子。姜汤活血之后,女子瘦黄的脸有了一丝红润,终于保住命了,彭郎安慰着自己。第二天,雪住了,风停了,艳阳照耀着大地,洁白的世界显得如此的美丽。彭郎从鱼市赶回来,推开门的时候看着女子正在帮他张罗他的屋内的杂物,锅灶上阵阵饭香传来,彭郎赶忙让女子停下手里的活去休息,女子没说什么,安静而乖巧的听着。冬去春来,女子静养了一个多月,身体康复了,黄瘦的脸变得洁白,身体出落的匀称,邻里村人见到了,都夸彭郎好福气,竟然拣到了一个漂亮的婆娘,彭郎听到只是笑笑,他觉得女子面熟,但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见过,他曾问过女孩家在哪,女子调皮的说就在这里,之后咯咯的笑着,女子还说这辈子就跟定他了。这让彭郎既激动又害怕失去。时间长了,人们都称女子为小姑,小姑是聪明而贤惠的女人,就这样的和彭郎过着平淡的日子。彭郎腌制咸鱼时,小姑会在旁边织网,彭郎外出捕鱼时,小姑会跟在后面做帮手,夫唱妇随,说不尽的幸福。”

离青衣道:“真是好心人有好报!还有吗?快讲下去,快讲下去。”

翟长离笑了笑,继续讲道:“但总有一个尴尬的问题,就是小姑几年下来没有怀上一个孩子,虽然彭郎不在意,但坊间闲言碎语却是不断。小姑也感觉到对不起彭郎。小姑说她要回娘家一阵。之后在一天夜里,她终于回来了,脸色苍白,似乎大病了一样,但无法掩盖她心中的喜悦,她说可以生孩子了,和彭郎欢好一阵以后,她交给彭郎一把伞,嘱托他在七天后将伞带到对面江岸上的观音庙那里,说不论如何都不可以打开伞。第二天小姑又独自一人回娘家。七天后,彭郎早早的起来,路上行人匆匆,彭郎只望着早些到观音庙,没注意人群中有一个人隐隐的注意着他,还有他那把伞。那人过来了,说要买他伞,死死的纠缠,彭郎就是不理会,继续赶着行程。天气突然的热起来,初夏的太阳炽烤着大地,晒的人毒毒的痛着,人们都打起了伞避开阳光,彭郎想起了小姑的嘱托,紧紧按着伞,不撑开,那行人继续跟着他,看着他有伞不打,只笑他傻,他也不在意,只是匆匆的赶着路,怕误了最早的那班渡船。彭郎抱着伞急切的看着江对面,也不知道小姑昨晚为什么那样说,但彭郎心里总是感觉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离青衣听了瞪大眼睛问道:“怎么了?怎么了?快说,快说。”

翟长离道:“这时候,突然乌云密布,眼看是场雷雨,奇怪的天气让人无法适应,许多人赶忙撑起了伞,但只有彭郎和那跟着他一路纠缠的人在雨中未撑开伞,雨点如黄豆般的砸在身上,生生作痛,船上的人都望着他们,谁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尽遇到奇怪的事,奇怪的人。江面上浪涛滚滚,彭郎仍然死死的抱着伞,任由风吹雨打,突然一个浪头盖过船弦,彭郎被抛离了船面,伞跌到了船上,那人转瞬出现在伞前,拾起那把伞,得意的撑开了那把伞。这时诡异的事情出现了,当伞开的那时,船上多了一个赤身裸体的女人,女人看着那恶毒的人靠近过来,知道无法逃脱,她绝望地看着空中的彭郎,无奈地投入江中。所有的人都被着诡异的事情惊呆了,被抛在空中的彭郎看到那是小姑,看着她羞愤而绝望的眼神大呼着,但没有人听到他的声音,看着那江水中溅起的水花,他追随着也投入了江中。是夜狂风大作,日月无光,在小姑投江的地方,升起一座山峰,如一女子在岸边轻轻的哭泣,人称小姑山,而对岸也长成了一座山峰,就是彭郎矶。”翟长离讲完,深情望地着离青衣。

“我不要做故事里的小姑,我要永远和你在一起!”离青衣激动地说。

“你是离姑不是小姑,我是翟郎不是彭郎。”翟长离说道。

小姑山与彭郎矶隔江相望,小船绕过小姑山,急速向着彭郎矶划过去。彭郎矶东看一支笔,西望太师椅,南观如撞钟,北眺啸天龙,别有一番情趣。

这时船已经到彭郎矶了,只见彭郎矶上星光点点,灯火稀疏,居民也不过几十户而已。两人下船登岸,向岸边的渔民打听得知此处这个村庄是五柳庄,附近只有一家靖节客栈,进村便能看见。两人进村找到靖节客栈住定,唤小二打热水沐浴歇息了。

次日清晨,翟长离便早早起来,开始在窗口朗诵唐代诗人汪遵的《彭泽》:“鹤爱孤松云爱山,宦情微禄免相关。栽成五柳吟归去,漉酒巾边伴菊闲。”

“你能不能消停会儿?真是烦死人了。”翟长离曾在船上答应靠岸就娶离青衣,可是一大早又在这吟诗,离青衣有些生气。

“哈哈,真是新郎不急新娘急。”翟长离早就看穿了离青衣的心思,不疾不徐地说道。

“你知道还不去准备,还有心思在这吟诗消遣?”离青衣羞答答地问道。

“不急不急,不用周张,一切都准备好了。”翟长离慢悠悠地说道。

“啊!是吗?我怎么不知道?”离青衣一脸惊喜地问道。

“怎么能让你知道呢?”翟长离故作神秘。

“你怎么准备的,说嘛,快说嘛。”离青衣催促道。

“喜酒咱们就用咱们从麻姑山带来的堆花酒,我已经从船上搬搬过来几坛了。”

“这也好,我们拜堂成亲能用家乡的美酒,是在好不过了。”离青衣插话道。

“至于喜宴,我想有一尾鱼就再好不过了。彭泽鲤鱼是不二选择。彭郎矶水流甚急,近矶处产鲤绝佳,以故彭泽鲤鱼称美于世。盖凡鱼游急水者,其鳞尾必甚活跃而有力,其味无不鲜美也。有现成的美味享用,岂不是快事美事?”翟长离眉毛上挑一脸得意地说道。

“婚宴这么简单!”离青衣有些不快道:“那谁为媒?谁为证?怎么说也得选个良辰吉日,通知一下我爹爹姊姊,等他们来了在结婚吧?”

“择日不如撞日,我看结婚就在今日。至于媒人,既在彭泽,又是在五柳庄靖节客栈,那么媒人自然而然就非陶渊明靖节先生莫属了。我们所饮的喜酒既是麻姑山所产,又是前朝文天祥丞相所爱之物,能让英雄美酒做你的家乡人,岂不美哉?”翟长离滔滔不绝。

“那么客又在哪呢?”离青衣气急败坏地问。

“小姑前年嫁彭郎,离姑今日嫁翟郎。小姑既然前年已嫁彭郎,那么今日离姑嫁翟郎,小姑和彭郎他们两个理所当然是客了。”翟长离得意地笑着。

“我的翟郎不愧是神才!”离青衣心服口服。

两人也不着红妆,穿戴齐整了后,让店小二上了两三菜外加一尾特意用彭泽鲤鱼做的糖醋鱼做为主菜。在客房中堂行三跪九叩礼,参拜天地祖宗父母,然后女东男西,行夫妻对拜礼。行礼过后,两人就是正式夫妻,虽是杯酒薄宴,粗茶淡饭,确是情深似海,幸福美满。

三五日后,两人继续乘船北行。新婚燕尔,一路甜言蜜语,相敬如宾。至日落时,已到东流镇。

东流镇是晋代陶渊明靖节先生隐居艺菊之地,他曾在此留下了“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千古名句。此地因北宋大诗人黄庭坚“沧江百折来,及此始东流”诗句中的“东流”二字而得名。江上千帆林立,舳舻千里不愧享有“皖江南岸第一繁盛处”的美誉。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

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

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翟长离诗兴大发,朗朗吟诵陶渊明的《归园田居》。

来到一家客栈投宿,却被店小二告知已经客满。问了一连两三家,都被告知客满无房。两人甚是纳闷,遂找了一位路人打听缘由,才知这几日东流镇在举行斗茶大会。

两人走了大约一里地,才找到一家客栈,就问店小二斗茶大会是干什么?店小二答道:“斗茶大会都不知道,客官是北方人吧?斗茶大会就是比新茶的优劣。本地每年都会在清明节后在晋风茶楼举行斗茶大会,每年品评出的最好茶叶还要去跟四空山无相寺产的佛茶一较高下。四空山无相寺悟法禅师种出的佛茶是没有人能比得过的。”

“在下是北方人,不知南方竟有如此有趣之事。”翟长离答道。

两人早些歇息了,决定第二天去看个究竟。

第二天天刚亮,两人洗漱过后,便朝晋风茶楼奔去。赶到晋风茶楼时,已是人山人海。只见茶楼里摆着好多件茶叶、茶器。一位留着八字胡须富商模样的中年人说道:“承蒙各位茶商抬爱,本茶楼蓬荜生辉不胜荣幸。今年评选出的上上品茶叶是香茗山的野雀舌。”众人一阵喧哗之后异口同声地表示,香茗山野雀舌拔得头筹是众望所归。接着那人又宣布:“今年评选出的上中品茶叶是天柱剑眉,上下品茶叶是岳西翠兰。中上品茶叶是桐城小花,中品茶叶是金华谷尖,其它所参赛入围者俱当中下品为论。”台下人一阵欢呼鼓掌。接着又有一名长髯老者登台讲话,那老者看似瘦骨嶙峋却是精神矍铄,台下人小声议论,这便是东流名宿桑苎翁,老头登台抱拳作揖道:“老朽桑苎翁便是,今日便由老朽带着香茗山野雀舌赴四空山无相寺与悟法禅师所种的佛茶一较高下。”短短数语,却是声如洪钟,振聋发聩。

此时,门外已有一行人准备好了马匹等待,桑苎翁将包裹着香茗山野雀舌茶叶的素色包袱斜挎在肩上,出门跃上马,一行人向北飞奔而去。

两人对茶一无所知,遂觉甚是无趣,于是继续登船开进。只见天高水阔,一望无际。点点白帆点缀其间,遥遥青山矗立其后。青山似凝,绿水似玉,淡云似烟,星月似画。不知不觉,又是一天过去。船只所到之地竟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两人在一江心小洲边将船靠岸停了,下船登岸,只见小洲之上并无人烟,直到夜晚时分,才有一对渔民夫妇划船过来,打听之下,才知道此洲是鹅毛洲。鹅毛洲上平时并无人烟,只是有夜晚打渔的人偶尔来此歇息。四人作伴,栖身荒岛,那渔夫却讲了许多风俗事物。

他道,鹅毛洲正北二十里水路才能到老峰镇,因此夜晚打渔的都在鹅毛洲歇脚。翟长离好奇此地为何叫鹅毛洲?那渔夫道,说起这鹅毛洲倒有一段故事。据说从前有一位衣冠楚楚的富家子弟买了一只羽毛洁白的天鹅,喊来船夫准备过江。皱纹满颊,眉棱凸起的黝黑老翁交叉划着双浆,堆上笑意,渐渐靠拢了长满青翠绿草的渡口。富家子弟提步上舟,老翁攀谈道,这可是少见的天鹅呀!富家子弟怀抱着天鹅,以手轻拂鹅项的毳毛,悠然自得。忽而,经过这江心的绿洲,鹅儿开始挣扎,并张口“哦哦哦”地叫唤。老翁道,要不,上洲歇会?富家子弟仰首见碧空如洗、飞鸟翱翔,内心畅快,遂颔首答应。老船夫划船靠了绿洲。富家子弟微笑着放开鹅儿,鹅儿亦不拘束。娴雅端庄,漫步浅滩。时而啄取米虾,时而嗅闻野花,时而伸颈舒唱,时而扑棱跳飞。富家子弟赏鉴之余,心旷神怡。老翁蹲在船首笑眯眯地注视眼前的一切。猛地,天鹅展翅高飞,富家子弟惶惶奔过去,只抓住了一把细碎柔软的鹅毛。老翁看着富家子弟的脸由粉嫩转为深紫,不知所措。后来这个事情在当地传播开来,人们便将此地谓之“鹅毛洲”。

四人围着一堆篝火促膝长谈直到半夜,渔夫又从船上弄些鱼来在篝火上烤了请他二人享用。

东方泛白,两人起身告别渔夫继续登船前行。两人回到船上胡乱吃了些先前储藏的食物,发觉食物已不多,再有三五日便要告罄。

离青衣问翟长离:“要不要找个地方停船补些给养?”

“不用了,再过几日就到无为,到了无为咱们就弃舟乘马北上。”翟长离回答道。

“我们一路坐船去长白山不是很好吗?”离青衣问。

“南人乘舟,北人骑马。过了无为就到北方了,北方水路少,自然要骑马了。”听了翟长离所讲,离青衣点了点头。

恍然过了三日,船已进入无为地面,船上所载吃用之物已经所剩无几,倒是从麻姑山带上船的堆花酒还有三坛。翟长离感叹:“人常说酒逢知己千杯少,我这一路空有美酒,却不能与知己同饮。”

“翟郎名满天下,怎么会没有知己呢?”离青衣安慰道。

“对了,你说到这我想起来了,无为万年台是天一教总坛所在地。我三年前在金陵天界寺曾与天一教右使吴人圣约定于今年三月初三在无为鸳鸯谷切磋武艺。”翟长离缓缓说道。

“那吴人圣是何方神圣,怎么与你有比武之约?”离青衣一副不屑的样子,觉得吴人圣没法和她的翟郎相比。

“离妹妹有所不知,我翟长离在江湖中有神才之誉。当今世上能与我一较高下者寥寥无几,江湖上武功造诣如我者更是屈指可数。我素来以孤高自许,目无下尘。不知何时江湖中传出,独步武林翟长离,后来出人吴人圣。三年前,我和吴人圣在金陵天界寺有一面之缘。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初次相见难免切磋一番,切磋之下我才发现他的上阳掌造诣绝不在我的玄摩指之下,最终那场切磋以不分胜负告一段落。”翟长离说时表面看似轻松,但是听起来让人感到很是凶险。

“翟郎,那你就不要去赴约了好不好?我可不想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离青衣近乎哀求地说道。

“青衣,你放心吧!不会有什么事的,我视吴大哥为生死之交,我们之间的比武谈不上你死我活,只不过是相爱相杀而已。”

“翟郎,可是我还是不想让你去赴约。我们就此去长白山隐居,过与世无争的生活不好吗?难道非得要去和人打打杀杀吗?”

“青衣,我答应你,这是最后一次。这次比武切磋之后,我再也不会和人打斗了,从此远离江湖纷争,隐居长白山,为你画眼描眉,不问世事。”

“你说的可是真的?那最好不过了。”离青衣有些动情地说道。

这时船已经驶进渡口了,翟长离说:“到刘郎浦了,我们下船吧。”

刚出渡口没走几步,离青衣却呕吐不止,翟长离忙过去扶住离青衣问:“青衣,你怎么了,是不是晕船了?坐了这么多日船也不见你晕船,这都下船了你竟然又晕船了?”

“你还好意思问啊?”离青衣害羞道。

“难道……难道是你有喜了?”翟长离兴奋的问道。

“你说呢?”离青衣反问道:“你快要当爹了!”

“你也要当娘了啊!你可要小心些了!”翟长离小心搀扶着离青衣。

两人向前走了一段路,看见江边有一大矶石临江而立,崖壁如削,矶石之上有一座大庙,烟云缭绕,水雾朦胧。大庙上旌旗荡漾,宫殿苍茫,远远望去如海市蜃楼,人间仙境般飘渺。两人见了又惊又喜,决定先去庙歇息一会儿。

两人从大矶石上眺望长江,只见烟浪奔腾,江天壮阔。这才知道,原来这座大庙就是枭姬祠,祠里供奉着一座女神像,这女神就是三国时代江东吴大帝孙权之妹孙尚香。孙尚香从小喜欢舞枪弄棒,后来在镇江甘露寺招亲,许配给蜀主刘备,人称孙夫人。彝陵一战,刘备兵败,退守白帝城,不久郁郁而死。远在镇江的孙夫人得知消息后,在江边摆设香案遥祭刘备,并乘人不备,纵身跳江自尽。尸体溯江而上,最后飘到刘郎浦被渔民打捞上岸,只见她白装素裹,面目如生,人们便将她在刘郎浦矶头安葬,并建一祠予以纪念。东吴人称孙权是英雄,刘备是枭雄,于是孙夫人便成了枭姬,这个祠便起名为枭姬祠。

“吴蜀成婚此水浔,明珠步障幄黄金。谁将一女轻天下,欲换刘郎鼎峙心。”翟长离朗朗吟道。

“难怪这个渡口叫刘郎浦,原来这个渡口与刘备有关?”离青衣问。

“这个渡口是当年刘备来东吴娶亲时登岸的渡口,所以就叫刘郎浦了。”翟长离回答道。

“那住在枭姬祠里,真是太好了。在我心里,你也是枭雄。”离青衣说。

“我可不愿意你这个枭姬等在这里。”翟长离说道。

“你还说,那你就要好好地回来,不要让我为你担心。”离青衣柔声说道。

次日,吃过早饭,翟长离便要起身去万年台赴约。

“翟郎,让我陪你去吧?”离青衣说。

“青衣,不用了,你就在这枭姬祠里乖乖等我,我天黑之前一定赶回来。”翟长离信誓旦旦地说。

“翟郎,那你可要小心了哦!”离青衣柔声说道。

翟长离跨步向外走去,离青衣跟着往出走。

“青衣,江边风大,外边冷,你就不要出来了。”翟长离劝道。

“翟郎,不冷,让我送送你。”离青衣的声音似乎比以前更温柔。

离青衣赶上去拉过翟长离的手,翟长离有些意外,回过头来看离青衣,离青衣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青衣,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牵手吗?”翟长离问。

“翟郎,我怎么能忘了呢?那次你牵着我的手太用力了,我的手都发麻了。”离青衣调皮地说。

“那日在麻姑山醉仙湖明明是你主动牵我手的好不好,怎么又成了我牵你的手太用力,你的手发麻了?”

两人相互逗趣,直到蜀望台,翟长离说:“青衣,送到这里就可以了,你回去吧!”

“翟郎,那我就不送了,你一定要小心,答应我好好的回来啊!”

“青衣,放心吧。我会好好回来的。”

翟长离来到万年台入口处一线天,只感到阴气森森。突地从山上暗哨响起一声口哨,便有几十个黑色身影围了上来,为首的是一位二十岁上下的白面书生,只听那人问道:“尊驾速速报上姓名,来此有何贵干?”

“在下翟长离便是,来此拜访一位故人。”翟长离抱拳答话。

“翟兄有所不知,此乃我天一教重地,来此地者皆我天一教弟兄。这位翟兄恐怕来错地方了,此处并没有翟兄所要找的故人。”那白面书生傲然说道。

“这位小兄弟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我所要找的故人就在你们天一教。”翟长离有些生气。

“看来这位翟兄非要一意孤行,那在下就不客气了。”白面书生“客气”二字出口,已然准备出招。

“得罪了!”翟长离先发制人,使出玄摩指起手式“颐指气使”,此招大开大合,不卑不亢,气度非凡。只见一股指力朝着白面书生扑面而去,白面书生毫无招架之力,一个趔趄便向后飘去,有如秋风落叶般跌跌撞撞飘落在地。

好在翟长离只用了不到半成功力,那白面书生只是跌了个跟头一般,并无受到多大伤害。白面书生和周围的天一教众人都暗自吃了一惊。

“这位翟公子莫非就是江湖上有五绝书生之美誉的翟长离翟前辈?”那白面书生怯怯问道。

翟长离不卑不亢地回复道:“不错,在下就是在江湖上有五绝书生之誉的翟长离,不过前辈二字却是愧不敢当。”

“早就听闻翟大侠的玄摩指名动江湖,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白面书生马上改口称呼翟长离为大侠,他倒是有些见识,强作镇定问道:“只是翟大侠今日到此,不知要拜访我天一教哪位故人?”

“我所要找之人,便是你们天一教的掌教教主吴人圣。”

“翟大侠有所误会。在下是天一教的第四代首席大弟子赵王孙,翟大侠口中所说的吴人圣是在下师叔,只不过吴师叔并不是我天一教掌教教主,我天一教掌教教主是我师傅路人甲。吴师叔以前是我天一教右使,现在是我天一教副教主。”

“哦,吴人圣竟没有做了你们天一教掌教主,这倒是一桩奇闻。试问在你们天一教之中可与吴人圣一较高下者,能有几人?”

“翟大侠所说不错,吴师叔确实武功卓绝,足以胜任掌门一职。可是先盟主沙扬天去世之时立有遗命,让我师傅接任掌门一职。”

“哦,原来如此!”

“请问翟大侠找我吴师叔所为何事?”白面书生问道。

“这你就不必问了,劳烦你上去通报他一声,就说故人翟长离前来拜会。”

“翟大侠有所不知,我天一教近日将搬离万年台,吴师叔已经随前部人马离去。”

“哦,在这不是好好的吗?为什么要搬离?”

“翟大侠有所不知,这些都是先教主遗命,其中缘由,恕我等不知。”

“那要搬往何处,这你总该知道吧?”

“我们要搬往终南山楼观台,翟大侠可前往终南山楼台观寻找我吴师叔。”

“既然如此,翟某不便打扰,告辞了。”翟长离告别天一教众人转身回到枭姬庙。

翟长离出去不到半日就归来,离青衣有些奇怪,便问:“翟郎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那吴人圣前几日已经离开万年台去终南山楼观台了,我还得去终南山楼观台寻他。”翟长离怏怏不乐道。

“既然他已离去,你又何必要将这比武之约放在心上,不如我们就此去长白山,你看如何?”离青衣问道。

“大丈夫行走江湖,一诺千金,岂能失信于人?要不你先去长白山,我到终南山楼观台履约之后再去长白山找你。”

“翟郎,你怎么忍心让我独自去长白山?”离青衣撒娇道。

“说的也是,要不我到附近找一家镖局护送你?”翟长离满眼关切地说道。

“翟郎,我就随口说说而已,你又何必当真?我一个人可以。你自己可要保重啊!”离青衣柔声说道。

“你现在有孕在身,为了你肚子里我们的孩子,你可千万要保重身体啊!”翟长离更是显现出难得一见的铁汉柔肠轻轻说道。

两人难舍难分,依依惜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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