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晰可见、美观精致的镜子被众人争相传看，惊奇声和鼓噪声响成一片，李琦走到台侧，拍拍一旁心神不属的王雱道，“元泽兄，刀子可磨好？”
王雱愣了下才回过神，这次查禁走私，他恨的咬牙切齿，父亲殚精竭虑谋划，原来多少物资都在暗中流入西夏，大宋整个是自己在跟自己打。
“都尉，你何苦要给此等蠹虫分拨好处，朝堂不追究走私一事已是开恩，如今却拿这暴利的镜子来换？”王雱有些激动，以他的性情，恨不得将这些人全锁拿了。
“法不责众。”李琦叹口气，他这么做也是无奈，赵顼君臣绝对不敢对这么多人下刀，用镜子的暴利让这些人放弃走私，最少先放弃宋夏间的走私，大宋以后的路才算开始走上正轨。
“过几日启程，我等去教训那帮盐商，元泽兄好好出口恶气。”李琦安慰对方道。
事情按照李琦的预想发展下去，面对镜子的暴利，潜势力最大的一帮人总算松口，宋夏间的走私从此停止，至于李琦要教训盐商，随便，那些上下奔忙的盐商已经被这些人弃之脑后，唯一的要求是拿回本金，干股的也算。
朝堂很快颁布诏令，李琦渴盼许久的《专利法》开始实施，“叛国罪”被正式列入宋律，对于走私的处罚达到极致，同时明确锦衣卫查禁走私的权力。
眼下锦衣卫还只是在西北的宋夏边境执法，其他地方力有不逮，李琦也不急，事情得慢慢一步步解决。
朝堂和银行的动作很快，没等资金到位，各处便在召集雇工，一家家的开始迁入指点的地点。赵顼直接派了禁军守卫镜子的秘密，他一再强调，任何没有许可之人擅入厂区，格杀勿论。
肥皂厂和肉食品加工厂敲定了人选，李琦掀起的风云让大宋的流民绝迹，连王安石都坦言，召集流民不足，雇工的价格在上涨，京东路许多地主富绅不得不提高工钱或者分成以留住农户。
保甲法限制了人员流动，王安石越来越意识到不妥，派出不少人去考察，希望拿出个妥善之法。
李琦和王雱挥起了小刀，东、西两厂的宦官直接出动，开始凭着证据抓捕走私盐商。
大宋的盐商舒服了百多年，一下子蒙了，顿时间许多家嚎哭一片，对心肠狠毒的李驸马骂不绝口。
厂卫凶狠的赶出主户并家小，兵士的戒备中开始一样样清点家产。
扬州城，盐商云集之地，李琦和王雱对窗而坐，看着不远的厂卫揪出一个个男女。
李琦默默的饮着茶，不远的嚎哭声让他有些坐卧不宁，多少家了，他不想去数，上到老翁下到孩童，在片片悲戚声中被厂卫粗暴的赶至一起。
“都尉可是有些不忍？”王雱从眺望中收回目光，针对李琦的几次刺杀让官家怒火万丈，再不许李琦于明处露面，他只好陪着这位心情不大好的财神喝茶聊天。
“一路哭不如一家哭。”李琦信口道，他记不起这是谁说的话，他发现自己的心慢慢变得坚硬、冰冷，与其等游牧民族的铁蹄踏平河山，肆意抢夺，不如自己提前来做，抄没的银钱还能转做军用。
王雱喃喃的重复了一遍李琦所说的话，展颜一笑道，“都尉看的分明，这些时日我常自思，此等盐商于大宋毫无益处，敲骨吸髓，应该全部砍了。”
李琦摇摇头道，“数百年盐政如此，也全怪不到此等人身上，此次还是只抓涉及西夏盐业走私者，其他勿论，放一条生路。”
“都尉凭地心软。”王雱呵呵一乐道，“查抄到今日，一百四十七家，财计六百余万贯，土地、房屋、物品等未算，家父承诺于西北增加军费之事总算有了着落。”
“将土地、房屋、物品等做价发卖，补给银行股东，此事快快了结，我打算去辽国一趟。”李琦用手在桌上划着圈圈，萧观音那精致的面孔浮现在眼前，此一去，还得小心从事，别弄个阴沟里翻船。
“出使辽国？”王雱愣了下，以如今李琦主掌的差遣，朝堂未必肯让对方出使。
李琦叹了口气，他也知道赵顼君臣很难同意，可自己不亲自走一趟看看如何能安心，设立跨国银行之事更是重中之重。看来得好好琢磨一番，一定要说服赵顼君臣。
“李琦！~，当初为庄家小娘一事，我已再三致歉，何苦不放过我等~，贩盐何罪？西夏青盐比宋盐便宜，我等有何错？！！！”
李琦还在沉思，远处传来凄厉的嚎叫声。他抬起头仔细望去，就见当初的秦衙内披头散发，被厂卫拖行在地上，犹自在一声声重复着质问。
扬州知州因为勾结盐商之事已被贬斥，秦家没了靠山，没想到这小子还如此嘴硬。
一旁的刘鋹眼中闪过一抹厉色，低声吩咐手下去把那人的嘴打烂，李琦摆摆手，站起身向楼下走去。
“厂督！”刘鋹一个闪身拦住李琦道，“官家有言，厂督不得显露于明处，安危要紧，还请厂督留步。”
李琦扫过左右道，“区区盐商，能奈我何？至于夏人，你等怕了不成？”
他不是有意为难刘鋹，如今在宋境便一再躲避，年末如何去辽国，他将来更要面对太多的敌人，北辽、女真、蒙古、安南、吐蕃、高昌回鹘、喀喇汗，躲在小楼中如何能行？
李琦的话让左右两位内侍眼中冒出狠色，这两位可不受刘鋹节制，这是真正的大内侍卫，高手中的高手，赵顼还真舍得，一下派来两位，凭着这两人的腰牌可迅速于州府调集千名以下兵士。
“驸马说的甚话，凭咱家的手段，夏人来多少杀多少！”其中一人幽幽的开口，暗撇了眼刘鋹。
阴冷的眼光让刘鋹打了个冷战，李琦脸色一白，自己只是想激一激对方，没想到开口便是杀意，这保镖还真不敬业，替自己挡下刀箭就行，杀什么杀啊？
葵花宝典不知道有没有，李琦懒得琢磨，趁着刘鋹让开，他当先走下楼去。
街面上远远躲着些百姓，冲着秦府指指点点，李琦来到近前，秦衙内已经被刘鋹亲自拖过来。
“秦衙内，经年未见，何苦当街哭嚎？”李琦望着这位当初自命不凡的青年冷声道。
秦昱达抬头看清是李琦，顿时目疵欲裂，抬起手指着李琦骂道，“得志小人，我和你一点私仇，何苦连累家族，定要满门赶入绝路？”
李琦摇摇头，“我与你无私仇，你口口声声无错，可敢去问问街坊百姓？问问吃不起食盐之人？问问抛头颅洒热血的大宋将士？”
“盐政之弊，非只一日，为何偏偏你举起屠刀？”秦昱达抗声道。
没想到这小子沦落如此倒还硬气，李琦本想跟对方辩驳一番证明自己的正义，瞅见瑟缩成一团的秦府家人，他失去了兴趣，开口道，“我不愿赶尽杀绝，安家的房屋我会留一套，衣物吃食及度日所用会量需留下，你等从此后安于生计，好自为之。”
王雱、刘鋹等面露诧异，没想到李琦还是心软了。
“小人！何须你惺惺作态？”秦昱达恨声道。
李琦无奈的叹了口气道，“你家中享用民脂，多少户穷的无盐可食，我非是发善心，只是黄发童子嗷嗷待哺，将来之路如何，你自家去选择。”
挥挥手，李琦示意将秦衙内拖走，望望远处畏缩的百姓，他不由苦笑了下，自己这一次举刀，不知吓坏了多少人。
重新修改的规矩在李琦一再坚持下通告下去，抓捕的盐商每家留所房屋和日食所用，其他一概抄没。王雱带着些不甘，随同李琦踏上回返之路。
冬日的风刺痛着面颊，李琦回想着那些啼哭不止的婴儿，不知自己是否真的心软。由南往北，天气日渐寒冷，他抛开脑中的疑问，想着如何说服赵顼君臣让自己出使北辽。
盐价在厂卫的暴力打击下迅速下跌，更多的人涌入买卖食盐业，销售量大增的情况下，汴京城的盐价滑落到每斤四十余文。
李琦回了府中陪伴娇/妻，他不是偷闲，而是被赵顼禁足了，除了银行之事，暂时不准外出。
这全怪他提出要出使辽国，不说他现在挂着许多差遣，光那财神之名赵顼也不敢让他轻易去辽国。
没办法，他只好再次祭出耍赖大法，银行也不去了，一心一意在家中造小人。
老夫人很满意，恨不得李琦天天守在家中，赵顼急了，又把文彦博支使了来。
老文本来早就想告老还乡，李琦弄出风风雨雨后他反而不想走了，就打算看看这驸马能走到何方。朝堂禁止非议新法之事已被王安石取消，甚至几次写信给司马光，希望对方回朝堂任职。
一切的一切都开始变得不同，只是皇帝的权威再无法限制，司马光对此事无解，一边编撰着《资治通鉴》，一边寻找着出路。
眼前的局势渐渐好转，朝政慢慢在趋向缓和，文彦博意识到王安石依然执拗，但许多事不再独断专行，明显受李琦的影响很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