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老子打了马虎眼,说了一句错误的至理名言;或许,廖启望的下坡路走得还不够长,这“祸兮”接踵而来。人要是倒了霉,喝口凉水都塞牙,也许你还要感谢自己塞牙了,起码还没有太落魄,至少有牙可以塞。
而现在,廖启望的牙齿就要咬碎了,一阵阵冰冷侵蚀着他的内心。
医院里,最恐怖的一件事莫过于医生看完一摞检查结果后问一句,家属来了没?电视里太多了这样的桥段,一旦医生这么说,也基本上到了不可救药的地步了,这句话一说,病人也就知道个八九不离十了。
廖建国得的是肝癌晚期——三大癌症之一,晚期癌症死亡率几近百分之百,不用说晚期,得了初期肝癌,五年的成活率都很低了。而晚期肝癌,也许只能挺五个月。
梁凤芝瘫坐在椅子上,颤巍巍地问大夫怎么治。大夫摇摇头,想吃点儿什么,就吃点儿什么吧,没有白花钱的必要了。
大夫甚至没有说,想去哪走走,就去那走走吧,恐怕廖建国已经没有可以四处溜达的时间了。
与其让他知道,影响心情,在颤颤巍巍、哆哆嗦嗦中度过剩下的几个月,还不如“不知者无畏”,梁凤芝考虑再三,决定对廖建国隐瞒病情,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为了搪塞廖建国,她甚至编出了廖建国得了一种不传染的肝炎,而这样的谎话,用来骗廖建国果然得心应手。
当然,梁金兰没有必要对廖启望隐瞒他老子的病情,在儿子面前她可以毫无保留地痛哭流涕,哭天喊地,怨天尤人,大倒苦水。用梁金兰的话说,她的出生就是个错误,上天就是用降世来惩罚她的。廖启望不知道如何安慰自己脆弱的母亲,在她将父亲的宿命一一摆在面前的时候,想起父亲吃尽苦头的一生,他自己也是泪眼婆婆。
现如今,他病了,而且很严重,回想起那往事一幕幕,也是伤心一箩筐。他想改变自己的命运,他也努力过,做过小买卖,倒腾过瓜果梨桃,可到头来,却因用人不当,让人家给坑了,差点儿赔了个底儿掉,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踏进过商圈。也许,命该如此,本就没有发财的命,又何必过于执着呢。就当个穷做工的吧,挺好,踏实,总想要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何必呢,费力还不讨好。
人生而不平等,大部分人都不会站在同一起跑线上,有的人生于帝王家,有的人落在百姓堂,没有人能选择自己的出生,但是每个人都能选择自己走的路。父母能为你做的,就是倾尽所有,你自己的人生,还需要你自己去勾勒,无论如何,都希望你不忘初心,快乐至上。希望你能脚踏实地,稳扎稳打地去拼搏,去奋斗,人这一辈子,总要有各种沟沟坎坎,磕磕绊绊,咬咬牙,挺过去,坚持未必成功,但放弃就注定失败,路走多了,也会迷茫,回头看一看来时的路,你就会找到过去,记住,无论走到哪里,无论走得有多艰难,回头就是家……
廖建国想把一切嘱托,一切叮咛都灌注到廖启望的脑海里,尽管有太多不舍,太多依恋,太多的不放心,他还是不能阻止命运的车轮将自己带走。这些临终的嘱托和期许都深深刻在廖启望的脑海里,像血液一样流遍全身。
胸前戴着花,脸上挂着泪,父亲躺在冰冷的棺材中,廖启望开始懂得什么叫“子欲养而亲不待”。
人出生要哭,人死亡还要流下最后一点泪,可见人的一生始于悲伤,终于落魄,以泪祭奠出生,慨叹坠落人间的无奈;又以泪庆祝死亡,感叹逃离人间的欣喜。活着就是受罪,活着就是犯罪,活着对于有些人来说,果然是痛苦。
没有廖建国的第一个新年屋子里显得格外冷清,本来房间并不大,三口之家却少了一个,往年的你说我笑,在这个家庭里已经不复存在了。梁凤芝按照习俗包了饺子,一入水坏了很多,她又哭了——新年夜的饺子破了会不吉利的。
年三十的被窝依旧是暖和的,廖启望躺在里面,看着窗外炫彩的烟火,那些欢庆在今年失去了以前的艳丽,平添了许多伤悲和思念。